【王苍龙】做积极公民:读经教育,在反思中重新出发——写在第八届世界儒学大会“少儿读经利弊得失之检讨”论坛之后

栏目:少儿读经
发布时间:2017-09-23 22:3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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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积极公民:读经教育,在反思中重新出发——写在第八届世界儒学大会“少儿读经利弊得失之检讨”论坛之后

作者:王苍龙(英国爱丁堡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研究生)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八月初四日癸丑

           耶稣2017年9月23日

 

论坛结束了,在回上海的火车上。谈谈自己的个人感想吧。如果用一句话来概述的话,应该就是:读经教育发展到现在,迫切需要一种积极的、反思的、自我批评的精神,更加需要我们去勇敢地做“积极公民”而不仅仅是“消极公民”。

 

不应满足于”消极公民伦理“,更需要”积极公民伦理“

 

我用“积极/消极公民”这对概念是想表达两层意思。首先指的是一种行动的积极性和自主性。我感到,所有参与到读经教育事业中的人,应该自主自发地拿出一种积极态度和行动,勇敢面对、诚实反思、真诚检讨目前所出现的种种问题。而且,这一道德要求比之既往更加迫切,因为它涉及到很多读经家庭和孩子。当前阶段,不少人在持守一种“消极公民”的伦理,意思是,大家要相互尊重和包容,不要彼此攻击、相互拆台。秉持这种“消极公民伦理”来处理自己与他人的紧张关系诚然已经不易,而且也符合儒家“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精神。

 

不过,我个人的看法是,这个态度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种“积极公民伦理”,更加积极地行动起来,去真正地寻求一些实质性的改变。原因很简单,如果是在两个个体之间,彼此包容,相安无事,持守一种消极自由的底线,倒也无妨。但问题是,读经教育目前所面临的“利弊得失”不再仅仅是某几个人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成百上千的家庭、孩子乃至读经学堂和老师。因此,一种积极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批评的态度就变得尤为必要,因为这不仅关乎自身,还关乎他人。

 

自我反省与自我批评

 

我们应该反省自己个人的道德修养:有没有以一颗诚实的心面对问题?有没有在描述和解释问题的时候以偏概全?有没有使用过激的攻击性语言?有没有有意无意地隐瞒事实?有没有说谎?有没有矮化或丑化对方?有没有以真正开放和包容的心胸彼此对待?

 

我们还应该反省自己的读经实践:有没有出现那些被批评者反复提出的问题?如果有,有没有采取及时且有效的手段予以纠正?效果怎么样?更重要的是,自己学堂的孩子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在读经过程中的真实感受是什么?他们快乐吗?喜欢读经吗?他们的身心健康状况如何?老师和学堂有没有及时关注到?此外,学堂的家长们对学校有什么感受和意见?学校有没有去倾听他们的真实的声音?有没有有效的渠道让他们表达自己的意见?

 

辩证地看问题,这是一种人格修养

 

我们应该辩证地看问题。正如庞璞先生所说的,儒家便是一套辩证法。辩证法的要求之一是启发我们既看到事物的正面,也看到它的反面;既看到美好的、对的一面,也看到不那么美好的、有问题的一面。从某种程度上说,辩证地、一分为二地看问题,这种认识事物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人格修养,因为它要求个体以一种诚实的伦理来对待自我、面对世界。

 

自我反省就是一种积极行动

 

这些自我反省和自我批评本身就是一种积极行动。如果大家如此这般积极行动起来,它可能还会带来更进一步的、更加积极的行动,比如想办法采取一些具体的措施解决这些实际问题。再次强调,一种自我反思、自我批评的精神和态度是积极行动的起点和动力,只有放下自己的偏见和私心才能做到这一点。这是对我们每一个人提出的道德要求,尤其是学堂的堂主,也包括家长们、学术界和媒体公众。它要求我们重塑自我,重新调整自己与事情的关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读经教育事业推上一个更高的新台阶,去寻求更好的、更恰当的、更儒雅的、更符合公众所需的读经教育方法。

 

增强法律观念和权利意识

 

我用“积极公民”这个词想要表达的第二个意思是,大家需要增强公民意识。我在这里所谓的“公民意识”具体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是道德伦理维度,也就是注重提高道德修养和伦理美德,前面已经论及。我这里强调的是另一方面,即要有基本的法律常识和法律观念。目前读经学堂出现种种乱象和问题,从法律角度来看,实质是一些读经学生的教育权益/权利没有得到切实保障。例如,部分学堂滥用体罚损害学生身心健康,这已经违背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所以,我想在此提醒各位读经学堂的堂主和老师们,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多一些法律意识,以此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一种外在的约束。虽然法律是最低的道德,但这个底线道德仍然是必要且重要的。在“依法治国”的今天,大家都应该增强法律意识,不要做违法的事情。

 

学堂自我纠错,是对孩子和家长们负责任

 

据我所知,不少读经学生和家长在离开学堂后都选择默不作声,虽然这里有复杂的心理因素和各异的个人境遇,但一个初心似乎是共通的,那就是:不想给尚处于复兴之初的儒家古典教育“抹黑”,不想因为引起争论而使社会公众对儒家教育产生误解。家长们在孩子出现问题后仍然选择不做声,而这样做却是出于一个“公心”,这种态度令人感佩。但是,这能否成为私塾学堂不加反思的理由呢?再反过来说,面对这样一群可爱的家长,如果学堂仍然不思进取,掩耳盗铃,不进行自我纠错,是否对得起这些家长呢?自我纠错,是对孩子和家长们负责任。

 

尽管如此,怨恨在过去三两年里迅速累积,才爆发今天围绕着“纯读经”这个议题的争论。事实上,一个稍具理性常识的人都不难想象,一个孩子整日只机械背诵经典而不学习其他内容,且这样枯燥的生活要持续很多年,这会给尚处于身体成长和人格发育阶段的孩子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然而事实上,据笔者了解,真正只是读经而什么也不学的学堂,在多元化的儒家教育实践中,所占比例很小。其实大家都在实践中不断地摸索,寻找着适合自己的教学方法。期待大家都本着为孩子负责的态度,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共同致力于经典教育的可持续发展。

 

学堂应保障家长的知情权

 

一些学堂以家长自愿送孩子来读经为由拒绝承担自己本应该负起的责任,这也是一个值得反思的事情。例如,有的学堂在家长送孩子来之初就给家长们说明学校办学的方式和宗旨,并签订一份家长公约,明辨双方的责任和义务。这样很好。毕竟是民间办学,这种自律性的文件对于规范双方行为都有必要。不过,权利观念在这样的文件里缺失了。例如:家长有没有权利在签订公约后持续性地跟进和了解学校的情况?可以在多大程度上知晓学校的情况?有没有可能在家长和学校之间建立一些制度化的沟通渠道以保障家长们的知情权?如何构建这样一种渠道?这是一些很实际也很普遍的问题,我提出来供大家思考。

 

引入家长对学校的评价与监督制度

 

因此,引入一种学生和家长对学校的评价和监督制度对于约束学堂内部的教学行为、改善学堂的教学方法,很有必要。且如此一来,学堂也能倾听来自家长的意见和建议,并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需要一种管理的艺术,需要制度的创新,也需要人员的执行。

 

回访流失学生,自查办学问题

 

另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学堂是否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去弥补给孩子和家长造成的伤害(如果有的话)?学堂堂主们是否可以静下心来真正地反思和检讨一下为什么孩子要走?是学堂自身有问题还是其他不可抗因素(如升学)?是否可以做一个回访,看看那些走掉的孩子原因是什么,现在怎么样了,学堂能做些什么?一个基于契约的行为固然是来者自愿,但也应注重“售后评价”或“售后服务”,而不是尽管换了一大批学生,学堂依然我行我素。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由于有的学生走了但新的学生又来,因此学校规模似乎没有变,甚至由于来的学生更多而导致学堂规模有所扩大。然而,学堂规模扩大是否就意味着办学是成功的呢?是否意味着“办学理念”是无可指摘的?没这么简单。关键在于,是学生人数在保持原有基础不变的情况下增加的,还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如果是前者,欣喜赞叹;如果是后者,学校不得不警醒起来,需要进行及时反思,积极地采取行动,回访一下这些走掉的孩子及其家长,真诚且慎重地对待他们对学堂提出的反馈意见,对他们表示关怀;同时学堂借此反求诸己,反思一下自己的学堂在教学和管理中是否存在问题,存在哪些问题。

 

积极探索学生们的出路问题

 

最后,学生们的出路问题依然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文礼书院的存在的确为学生们谋求出路提供一个选项。这是好事。不过很可惜的是,由于一些条件限制,文礼书院并不能在根本上解决就读学生们的学业身份问题,一些年长的学生们仍然不得不自谋出路。这个问题亟待我们深思,我感觉其重要性不亚于怎么读经的问题。如何与体制接轨,依然是读经学堂里的学生面临的制度难题。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尝试探索一些可能的接轨途径,比如自考、合作办学等。这一点,任重道远!

 

奉劝家长们不要焦虑,多些理性思考

 

家庭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激切和焦虑的心态不仅没有减退,而且与日俱增(这也是现代性在中国教育制度条件下的一个具体表现形式),希望孩子成为举世大才的心愿不断被强化。当一种教育观念说只读经就可以培养文化大才的时候,这种观念正好迎合或者满足了这种焦虑心态。因此,奉劝家长们,在教育方面多一些思考,少一些冲突;多一些理性和学习,少一些盲目和跟随。希望家长们能够平和地对待孩子的成长,多给与孩子关爱,给孩子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和情感关系。

 

同时,也奉劝读经教育宣导者们能够时时自我反省——自己有没有有意无意地给家长和学生们制造焦虑感和紧迫感?有没有有意无意地让自己也焦虑起来?教育如耕田,要一点一点地进行,着急不得啊!教育没有万灵药,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它需要持久的付出、辛苦和投入。

 

一言以蔽之,读经教育发展到现在,面临的首要任务不是反体制,而是反焦虑。

 

火车到站了,先写到这儿吧。

 

2017年9月21日晚11点,于曲阜回上海的火车上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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