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儒家宪政的父子童话

栏目:儒教(儒家)与宪政
发布时间:2011-07-05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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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宪政的父子童话
    作者:刘阳(资深媒体人)
    来源:南方都市报2011年06月19日
    
    
    
    早在2003年,康晓光就在《文化民族主义论纲》中提出:儒学教育必须纳入官方教育体系;国家必须支持将儒教设为国教;儒教必须通过非政府组织在海外传播。细查之,近年来这些建议竟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实施--孔子的国家公祭年年搞,孔子学院全球建,“儒教研究中心”也成立了。结果,文化还是粥清米可数,民族主义倒煮成了一锅夹生饭“信仰缺失”成为今年两会代表嘴里的时髦菜。
    
    正当众人被投资大佬王功权微博上的《私奔之歌》搅动心绪之际,他忽然一扭头开始与人论道,发布《中国文化宪章》,把道解释成权利法则,要“还道于民”。几乎同时,有学者康晓光在互联网上抛出一篇《儒家宪政论纲》,读起来颇觉拧把。但当我尝试沿着私奔者的视角重读“论纲”,才相信世上之事原来并无巧合,先前许多憋闷之处竟透亮了。
    
    王功权说,一提传统文化,人们就习惯谈儒释道,其实错了,被独尊为大的儒家是父系农业社会的产物,“囿于为帝制服务的殷勤需要,而彻底丢失了炎黄文化的普世价值的核心本质”。从对个人自由与权利的看重出发,他鼓励人们一举跨越儒家积弊,重返中华民族在母系社会时期的结晶———炎黄文化,寻求民主的动力。那边厢,康晓光在《儒家宪政论纲》里孜孜鼓吹建立一个“父爱主义国家”,裁仁爱为衣,替威权遮体,端出一盘随时可能化掉的杂拌糖果填补民众对权利的渴望。两相对比,爹亲还是娘亲,成为让众多孩子为难的一个问题。
    
    别的且不论,母系社会至少有一个好处,女方坐镇家中,对异性、资源和道理的独断性没有那么强,不同女性可以分享同一个男人,感情淡薄了男人就自行散去,孩子从母不从父,也无分手费一说。等到父系社会,以德治国,皇帝像爹,一日为爹,再怎么不称职,也终身是爹,家庭内部再无轮岗的可能。政府像父亲一样,威严、慈爱,有时喝点小酒;人民要孝顺,而为尊者讳的需要,必然鼓励信息管制,不能总是提到酗酒问题。
    
    对孩子来说,谁给我糖吃谁就最亲。在康晓光眼里,民族选择政府形式的唯一原则就是民族利益最大化,凭此既可对抗普世价值,又能消解意识形态。但是即便这个“唯利是图”的民族,活在当下的“中国人民”也无权代表,因为除了活人,还有先人和后人。这两种“人”无法出场,所以当代儒士要责无旁贷地担起“三个代表”的职责,代表先人、代表今人、代表后人,集空前的正确性于一身,把整个国家的前途绑在自己的腰带上。若干名精通法律的儒士将组成最高权力机关———宪法法院,满世界地搞违宪审查。这份苦心孤诣,令人匪夷所思。而这种不容怀疑的正确性,将使父爱主义政府勇敢地将触角深入社会肌理,令私人领域与公共生活难分彼此。
    
    私奔者的嗅觉最灵敏,以笔者之心揣测,他们最想回避的一定就是这样的社会了。作为“一个普通的有严重缺欠的公民,甚至是一个已经身败名裂的所谓的私奔者”,也因为有过多年支持法律维权事业的经验,王功权坚持,即使一个公民在道德上有污点,“他也有呼吁社会重视自由民主人权的权利……如果说堕落,蔑视自由民主人权是人类社会里最大的堕落”。
    
    王功权自知“不是一个革命者,也没有能力成为什么圣人”。康晓光则当仁不让,“中国人自认为是天底下最优秀的民族,无论如何落魄总觉得自己理应天下第一,这种自高自大的心态赋予中国精英拒绝西方文化的勇气和信心”。
    
    他祭出“儒家道统+中华民族”的牌位,幻想把它装饰成荆冠戴在政党的头上,然后用工具的名义把西方的政治体制强行引入作为支撑,使唤人家又不给人家名分。这个“儒家”不反对市场经济带来的效率,不反对依法治国带来的公平,不反对人权公约上的各项自由。除了上述消极主张之外,它只积极主张一点:“儒家”不容颠覆的最高地位和干预社会生活各方面、在每碗饭里掺砂子的权力。“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在马列主义和自由主义簇拥之下,振臂一呼,千骑卷平冈,九州逐鹿忙。
    
    最令人惊讶的是,在人性经历了这么多年被赤裸裸地偷窃、杀害、毁坏之后,竟还有一个幽灵敢于手拎“三桶”(儒家的道统、政统、法统)招摇过市,意图把民族大义变成社会法权强行通过制度安排得以实现,公然不给当代个体任何选择人生价值理念的自由。这才是我们迎接曾经徘徊在欧洲的那个幽灵来这边“风景独好”的文化土壤!此一“幽灵配”堪称世纪的相遇,一时间辖制多少灵魂。
    
    很可理解,王功权不得不选择越过“儒家宪政”。至于“炎黄宪章”里面中有没有他所解读出来的人的权利法则,因为上古的典籍《三坟》《五典》已成赢政坑灰,何妨宁信其有?我们至少知道,那时候的统治者还没有自命为神,尚知敬畏———“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儒生们也还没有熏染上东方不败的教主心态,以“素王”自诩。
    
    没有人甘心被跨过。早在2003年,康晓光就在《文化民族主义论纲》中提出:儒学教育必须纳入官方教育体系;国家必须支持将儒教设为国教;儒教必须通过非政府组织在海外传播。细查之,近年来这些建议竟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实施———孔子的国家公祭年年搞,孔子学院全球建,“儒教研究中心”也成立了。结果,文化还是粥清米可数,民族主义倒煮成了一锅夹生饭,“信仰缺失”成为今年两会代表嘴里的时髦菜。
    
    缺失就意味着需求和市场,引人填补。康晓光在“儒家宪政”里模拟有神论的口吻出场:“支撑我们今日生活的基本价值和基础秩序的造物主是谁?这个造物主就是民族成员世世代代的持续探索的过程。……造物主的智慧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所能达到的边界。”一句话,中国人的神就是中国历史,中国人做出来的事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象。读起来天真可人,让人无法再继续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评论。故此以童话结尾,博诸君一笑--
    
    在一个父爱国家里,所有的儿子年轻时都发誓,长大了绝不能像自己的老爹一样当爹。令人惊讶的不是最终他们全部失败了,而是每一代的失败之子都还能扬起骄傲的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争相总结:有的说,擦干鼻涕就能当好爹;有的说,少流口水就能当好爹。
    
    如果邻居家的男人跑来说他才是爹,儿子们必反抗这奇耻大辱。当然,也并非没有和谐的可能,只要这个男人先把原来的爹从肉体上灭了,然后从精神上认同老爹传下来的家庭文化,至于他姓李姓张,幼齿还是耄耋,都好商量。即使他姓独孤,可以改作刘。如果他自己改不好,就请他在百家姓里挑选一个打勾,儿子们可以提供全套服务,论证其合法合理、有情有义。儿子们从不关心权力的来源,只关心权力的运用和他们的机遇。
    
    但如果有儿子想换口味,模仿邻居家的菜式,中体西用或者西体中用,吃了几顿之后家人一开会,表决结果必然是他的长相越来越像隔壁大叔。娘亲坦白从宽,抢先认了淫乱之罪,黄泉路上,她才认出历史上认贼做父的其他儿子。
    
    于是,每当放学了该回家的时候,儿子们总是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王功权的名字被禁止谈论,因为没有一个儿子禁得起私奔的诱惑,除非他连一段催生幻想的爱情也没有遇到过。私奔成瘾爱成伤,在父爱主义国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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