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学研究前沿”系列学术讲座:陶渊明《饮酒》组诗中的孔子形象
来源:“古典学研究”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九月十二日甲戌
耶稣2025年11月1日
2025年10月22日下午,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古典文明研究中心主办的“古典学研究前沿”系列讲座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1133会议室成功举办。本场讲座以“陶渊明《饮酒》组诗中的孔子形象”为题,由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唐文明主讲,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郭潇主持。不少院内外师生前来参与此次讲座,现场气氛活跃。

唐文明教授先从陶渊明《饮酒》组诗的写作背景与文本结构谈起。据他考证,《饮酒》组诗写作于义煕十二年(416)秋冬,当时陶渊明(365—427)52岁,朝廷征为著作郎,不就。在文本结构上,组诗可分为5节,每节4首,各节内容分别为“说避世之缘由”“明归隐之志趣”“申不就之决意”“陈饮酒之隐情”“表弘道之初心”。本讲座即主要围绕第1节展开。

▲ 主讲人唐文明教授
唐老师认为,孔子形象是理解陶渊明《饮酒》组诗二十首的关键。尽管《饮酒》中明确涉及孔子和六经的分别是第二十首和第十六首,但前四首的每一首中都有孔子的形象。为理解第一首中的“达人”是谁,唐老师先从第二首讲起。而要理解《饮酒》其二,则要先对司马迁的《伯夷列传》作出正确解释。在唐老师看来,司马迁在《伯夷列传》中并没有质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句格言,更没有质疑天道的存在,而是在质疑对“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报应论解释。司马迁实际上要表达的是德由志趋与福由命定,并提出某种感应论的天道观。由此可得出对《饮酒》其二的正确理解:这里呈现的意蕴与《伯夷列传》中司马迁关于天道的议论的最后部分完全吻合。结合《饮酒》其一的内容就可知道,陶渊明这里潜藏的意思其实是说,由孔子揭示、司马迁精确领会并清晰陈述的对天道的感应论解读,才是对天道的正确理解,从而才意味着对衰荣更共之理的正确理解。这才是其一中“达人解其会,逝将不复疑”的正解:“达人”首先指司马迁,最终指孔子。
《饮酒》其三在唐老师看来蕴藏着陶渊明的历史哲学,即历史就是随着人的心智的逐渐运用而引发的人与万物的本性逐渐被遮蔽的过程。首句“道丧向千载”并非泛说,而是实指。以写作此诗的时间(416)算,距孔子生年968年,距孔子卒年895年。如此,以孔子之卒为大道沦丧的开始时刻,则到陶渊明生活的时代(365—427),正可说“道丧向千载”。唐老师认为,其中隐含的意思即是孔子是大道的最后一个担当者,孔子卒后大道彻底沦丧。这是陶渊明历史哲学的最要关键。

▲ 讲座现场
唐老师接着解读《饮酒》第四首中的“失群鸟”形象。他先对流行的“自况说”提出质疑。全诗叙述已然发生之事,“自况说”无法解释“千载不相违”一句。唐老师联系对其三“道丧向千载”的解读,断言此处“千载”绝非指陶渊明归隐之后的一千年,而是指大道沦丧之后的一千年,即孔子卒后的一千年。既然“千载不相违”中的“千载”和“道丧向千载”中的“千载”是同一个“千载”,自况说就是错误的。唐老师认为,《饮酒》其四其实是对《论语》中沮溺故事的一种改写,并提出两个证据:第一,将“道丧向千载”与“千载不相违”两句联系起来解读可知,失群鸟是大道沦丧之前的最后一个行道者,身处大道沦丧的临界时刻,而在陶渊明的认知中,孔子恰恰是大道的最后一个担当者,正身处大道沦丧的临界时刻;第二,“栖栖”之典,出自《论语》,正是隐者对孔子的描述,后来也多指孔子。因此,《饮酒》其四通过改写子路问津故事,想象孔子归隐,申言道丧千载,表明避世心迹。
总结来说,第一首中孔子形象是“达人”,第二首中是以名为教的圣人,第三首中是大道沦丧之前的最后一个担当者,第四首中是一只失群的鸟。面对大道沦丧这一客观的历史处境,归隐正是儒者的最后归宿。

▲ 主持人郭潇老师
在问答交流环节,现场的听众与唐文明老师就讲座内容作了深入讨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陈雷研究员提问,是否可以把陶渊明理解为归隐的孔子。对此,唐老师回答,这样一来,诗中的“千载”就不好解释;另一方面,陶渊明也不太可能自认孔子。但唐老师同意,陶渊明可能以孔子自况。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贺方婴研究员指出,道丧之后陶渊明在归于儒还是归于道之间的选择,与卢梭的退守有类似之处。唐老师回应,这是非常有启发的一点。陶渊明对现实政治的控诉,在于当时已无法以善劝善。他曾多次出仕,表明在一个好的时代,他愿意为儒;在一个坏的时代,他才最终选择退守。卢梭的思路与道家有相似之处,用卢梭来看陶渊明颇有启发。现场还有许多师生提出相关的问题,唐老师一一作了回应。本场讲座在热烈的氛围中圆满落幕。

▲ 合影留念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