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祥志】新战国时代的中国应对

栏目:谏议策论
发布时间:2013-05-05 08:00:00
标签:
     
     
     
     
     
    新战国时代的中国应对
    作者:滕祥志(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
    时间:孔子2564年暨耶稣2013年5月5日
    
     
    
    当今国际局势,颇似扩大版的春秋战国,司马迁所谓“古今之变”和“天人之际”的命题,重现且凸显。有识之士或以为,认真研读春秋战国、宋元、明清之际的历史典籍,研读抗战时国族存亡之际诸先贤含“战国策派”的中华民族复兴谋划,或可从中发现文明脉动、历史兴衰和大国争雄的秘密。笔者窃以为,坊间正呼唤历史、政治、经济、哲学、谋略兼备的综合性著作,期能有助于甑别历史洪流中的隐藏密码,揭示人类文明前行的方向。这类著作,应与时下专家著述有别,它不一定要有像模像样的引注,但其综合性、全局性和超越学科分类视野的写作,则为时下必须。
    
    冷战以降,环球剧荡,列国争雄,尘埃未定。显然,就大视野、大纵深的历史宏观问题而言,现代知识学,分而不合,盲人摸象,渐显力不能支。值此混沌之时,王伟《看懂世界格局的第一本书》就是一个抛砖引玉、拨云见日的有益尝试。毫无疑问,作者并非名闻遐迩,亦非某路专家。学者江晓原推荐该书,说:“在一张叫做地球的大餐桌上,西方列强已经开怀畅饮很久了。他们的这种享用,是建立在对第三世界的剥削和压迫基础之上的。现在中国人也已经坐在这张大餐桌上了,西方人开始紧张起来,准备算计这个新加入者。”笔者以为,中国崛起,虽任重道远,却曙光初现,格局已定。但是,当中国进入这张西方人的大餐桌时,必须要清晰地知道,即将遭遇什么。
    
    其实,从经济史的角度观察,欧洲列强算计中国,至少从15世纪就开始了。有资料显示,先后进入中国的传教士们,一方面孜孜传教,以实现“华夏归主”之“使命”,同时也在中国广泛搜集情报,以备不时之需。但客观上,传教士也推动了中西方文化交流,以致东方文明的典籍和人文精神,借助传教士的媒介远走欧洲,点燃了宗教专制之下启蒙运动的火种,为后者提供了人文主义的精神动力。这在约翰·霍布森(John M Hobbson)的《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有详尽描述。其时,伏尔泰等人甚至言必称东方、称孔子。但在西方哲学,其神与人、主与客、道与器、人与我、物与我二元否隔对立,终未消解。验之以史,则祸患不已。
    
    欧罗巴人主宰的近现代历史,即所谓现代性的世界扩张,已经背离德行、戕害心灵(卢梭),构祸地球家园本身。因此,麦金泰尔(Alasdair Chalmers MacIntyre)重申追寻德行(After Virtue),而施特劳斯(Leo Strauss)则执意回归柏拉图(Plato),以为西方寻根寻路。然而,当代国人当深刻反思,中国是如何从世界文明的中心坠落到被列强瓜分的地步?一个历史悠久的辉煌文明,何以再度复兴至文明母体地位?其复兴的内在依据和精神动力若何?社会各界精英,尤须寤寐以思,责无旁贷。
    
    近代以降,进入19世纪末,鸦片战争、甲午海战等揭开了满清衰败的序幕。日本击溃满清北洋海军,完成以小胜大的军事冒险。先贤梁任公以为:满清非亡于庚子辛亥,始亡于甲午。
    
    然而,中西力量对比的变化却要从明代算起。东南沿海一带商人从宋元时起,就架设了通往海外的贸易通道,民间积累了巨大财富,其贸易网络横贯欧亚美洲,中国以其陶瓷、丝绸、茶叶、香料等成为全球贸易体系引擎。明代贸易,商人群体所使用白银,多来自海外,一部分是西班牙人从美洲掠夺,通过菲律宾进入中国,一部分来自日本。中国本不产银或产量极少。
    
    科举取士,士大夫多出于巨商大贾之家,寒士而能登科及第者寥寥。家族投资士子,士子做官反哺家族,此种模式,颇似韦伯(Max Webber)所谓的“政治资本主义”。由于商人利益集团在朝中代言,迫使明穆宗朱载垕于隆庆元年(1567)颁令:“凡买卖货物,值银一钱以上者,银钱兼使;一钱以下只许用钱。”而隆庆元年这条“银钱兼使”的法令。其重要性在于,它是明朝首次以上谕肯定白银为合法货币。而此前的禁止用银政策和国家法定货币“宝钞”,也由此渐趋崩溃。
    
    明代中后期,政府管理过程渐渐被士大夫阶层掌控,而权力中枢所代表的公益则被不断架空。士大夫代表大地主、大商人阶层的利益,他们通过科举渠道在朝廷凝聚政治势力,在社会形成学派,聚徒讲学,讽议朝政。比如浙东尚利学派,鼓吹“士农工商”皆为国之根本,颠覆农本;晚明东林党人则支持白银作为国家法定货币,固化阶层利益。由此,明代税制与其工商经济背景极不适应。营利归之于工商业阶层,而税赋则出之于中下层贫民。皇帝需要征收商业税、矿税的努力一再泡汤,以致发生抗税事件。在武汉,皇帝钦差之征税官(内宦)被抗税暴民打死。
    
    明代皇帝曾长期怠工,何为若此?其与官僚阶层的对抗,根本在于经济政策分歧,黄仁宇《万历十五年》对此有详细描述,但没有揭示皇帝与官僚阶层矛盾的深层经济根源。白银作为国家货币,自明代至满清,延续数百年。西方以白银作为媒介,先踏上了以中国为世界经济引擎的火车,再逐渐占领这列列车的火车头位置,最后,再以鸦片毒品和白银武器,逐渐摧毁其赖以发家的以东方为中心的贸易体系。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洞烛先机,将近代以来中西易位,称之为戕害“文明母亲”。缘此,经济史大师弗兰克(Andre Gunder Frank)著述《白银资本》,其书名英文即为《Re-Oriental》,意在正本清源:世界贸易体系的中心,原本就在东方。对此,华裔旅美学者林满红《银线:十九世纪的中国与世界》亦有相关实证研究,与之呼应。
    
    明末清初,先贤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力主废银。魏源、包世臣、林则徐等也曾主张废银。清末戊戌维新时,康有为也上书主张废银。可见,银本位货币制度对于中国是生死攸关。中国以世界经济中心之地位,而丧失国家货币主权,加之满清行民族压迫统治,荼毒阉割华夏文化,人心尽丧。是故,清末列强来侵之时,东南竞相自保,人民也视满清朝廷与己无关,中国遂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悲惨命运,实因满清专制独裁、文化宰制、目光短浅、鱼肉士民所致。列强尤其日本,借助中国的巨额赔款,加快其迈向军国体制的步伐。福泽谕吉著《文明论概略》,鼓吹“脱亚入欧”,明治维新鸣其先声。而满清则自此日益衰败腐朽,中国饱受欺凌。日寇八年侵华战争,从中国掠夺无数黄金财宝、矿产财富,这也是日本战后崛起的财力之源。蒋介石败退台湾时,则从大陆掠走仅存黄金。
    
    至此,中国日益衰败穷困。开国领袖毛泽东曾用“一穷二白”形容新中国的家底,真是恰如其分。所幸,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举全国之力实现初步工业化,农业国从此变成工业国。中国又利用美苏两强争霸,先连苏以获得工业化支援,再联美以进入世界市场体系。经三十年改革开放,中国借助国际资本产业转移的机会,一跃而成为制造业大国,而GDP也取代日本成为全球第二。
    
    与冷战格局有别,当今国际局势,波谲云诡,风云变换。党的“十八大”将之表述为正在“发生复杂而深刻变化”。当前,世界权力的转移,经历了从“制造经济”、“物流经济”到“货币经济”的转变,英国称雄全球的时代,主要是制造业胜出;二战之后美国称霸全球,已经具备从海洋控制全球物流的军事霸权;与此同时,形成了“美军--美元--科技”三角循环支撑的战略格局,即美军捍卫美元,美元输血科技,科技阳亢军事。世人皆知,其枢机乃是美元。任何企图挑战美元霸权的力量均会受到美军的军事打击或讹诈,比如科索沃战争打击欧元、伊拉克战争巩固美元与石油挂钩结算地位,当前钓鱼岛事件以及美国“重返亚洲”,也意味深长。
    
    在美国一霸独强,欧元疲软,共济会金融资本势力操控世界的前提下,笔者不揣谫陋,兹呈管见一二,以求教于大家:
    
    其一,苦练内功,独立财政和金融。牢记先贤和共和国奠基者的教诲,严守金融和财政政策的独立性,谨防国家财政、金融主权遭受暗算、陷井、损害和打击,特别要警惕国际金融资本集团假学术的名义,实施的忽悠、教化、诱导和渗透。厉行民生,但又不掉入拆解大型国企的陷井,以为中华民族复兴留下一点基业。同时,要善于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激发私营经济的活力。恪守中华文化家庭价值,家庭、社会和国家养老并行,决不将养老一概寄托于国家,以免财政风险。在地缘战略上,以静制动,伺机而作,绝不妄动。东海、南海、钓鱼岛诸事务上,皆控制节奏,把握分寸,不钻陷井,亦不曲从“民意”。吸取战国策论,慎用巧用纵横之策,以求自保和发展。清末,左宗棠、李鸿章陆防、海防战略之争,今宜以守成和进取两端持之,攻守平衡,运乎一心。
    
    其二,内聚人心,恢复并弘扬传统文化。人心正固,邦守国宁。最为紧要者,莫大于恢复生育文化和孝文化,使之发挥文明传承、养老保险、国家安全、经济繁荣的中流砥柱作用。人口,事关一国政治、经济、文化以至国防,乃国家兴衰之大端,焉能不察?当下,宜分步骤迅即调整或废除计划生育政策。改变不合适的民族政策。纵观历史,国学诚为国人安生立命之精神支柱。伴随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可逆转之进程,恢复人文自信,接续道通,重整共识,弘扬国学传统,决绝历史虚无,势所必然。国学,亦能使海峡两岸,共沐圣教,认祖归宗,文化认同。而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欲立立人,欲达达人”、“和而不同”、“四海之内皆兄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等和谐、敬天、尚公、民胞物与、天下情怀,可为陷入困境的“现代文明”找寻生路,以中化西,拨乱反正。
    
    其三,制度自信,巩固并完善中国善治。察今之弊,名实不副泛滥。善治,必先循名责实。政者,正也;“必也正乎名”,要在名实相副。要谨防顶层设计之“名实”相悖。任何“顶层设计”,均不得动摇《宪法》尊严和架构,不得削弱领导核心之政治、经济、社会基础。党作为中华民族复兴之领导核心,既遵循马克思主义经典政党学说,亦旨归国学经典之《春秋》“大一统”理念。为人民服务,源远流长,迄自民本、尚公、均富、爱国道统,乃万世一系政治哲学,美之至也,宜乎发扬光大:以“选贤与能”抵御西方“选票政治”;以天、地、人“三才”之道之三重合法性,摒弃“民主”一重独大之偏至合法性;以“为人民服务”拒绝为“大资本服务”;以“王道秩序” 、“万世太平”抵御 “霸权秩序”;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矫正“私权神圣”;以“天人和谐”驾驭“征服自然”矫正“以人为本”;“德法”并举,以德为帅,抛弃狭隘制度主义“笼子论”之现代迷信。诚如此,或可主体自觉,中西汇通,别开生面,人文化成,豁然开朗。
    
    时值清明,谨以拙文祭奠民族复兴先贤、人民英雄、共和国奠基领袖、在战争废墟上为民族复兴艰苦奋斗和流血流汗的先辈。
    
    
    作者简介:滕祥志,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政治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商法学博士后。曾长期执律师业,兼任中国财税法学研究会理事、中国财税法学教育研究会理事、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政府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税收研究室副研究员。研究专长:财税法、公共政策分析。
    
    2012年11月4日初稿,2013年4月4日修订。
    
    作者惠赐儒家中国网站发表 
     
    
微信公众号

儒家网

青春儒学

民间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