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英杰】我来继起 ——霍韬晦教授《我为什么要办国学院?》读后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18-05-14 18: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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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继起 

——读霍韬晦教授《我为什么要办国学院?》有感

作者:潘英杰

来源:作者赐稿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三月廿九日丙午

             耶稣2018年5月14日

 

读罢霍师《我为什么要办国学院?》,不禁感慨万千!难道说真的有所谓的“天命”,有所谓的“宿世因缘”?为什么会感觉冥冥中好像已经被注定,好像有一条隐线在背后暗暗牵引着我不断地往这里走?忽然记起大学时读过的一部对我影响很大的小说,是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追随你的天命吧!你越接近你的天命,天命,就越成为你生存下去的真正理由!”回想起里面讲的故事,联系到自身的经历,不禁吓一跳!发现自己,竟然是现实版中的“牧羊少年”!

 

我出生在福建厦门靠近泉州边界的一个小农村,父母都是很朴实很淳厚的农民,虽然文化水平都不高,但心地都很善良。在我家对面,隔着一条国道和一片空旷的绿油油的农田,正迎着一座雍容雄壮的山峰,名叫鸿渐山,山峰耸拔如鸿之渐于陆,故名;在离家乡不到几百米开外的小盈岭山庙上,有一座关隘,门额上嵌有“同民安  朱熹书”字样的石匾,是朱夫子任同安主簿时所写的。小时候对此一山一匾虽然如指诸掌,但只有等到读大学以后,自己更全面更深度地浸入到中国文化的学习中,才更感受到这山名、这匾题写者之名背后那不同寻常的意义。

 

我家并无读书传统,周围也没有影响我的读书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喜欢读书,常常买一些如《红楼梦》《史记》之类的文史方面的书籍回来津津有味地读着。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写了一首七绝,便开始迷上了写旧体诗,看到同学有一本现代人编的《唐诗三百首》,便借过来背了大概一半,同学拿回去了,就没有再背。读大学之前,我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我能写诗,只可惜一直没有遇到明师指点,不过自玩自乐而已。读大学之前的那混沌的时光,也就是靠着这诗,靠着这稀少的文史书籍的默默熏陶,才让我的心灵,还保有一点越出现实局限之外的更广阔空间的自在漫游。

 

我人生的第一次转机,是读大学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生命成长路上的第一位贵人,他就是福建师范大学的刘昆庸老师。大学毕业已快三年了,但我至今仍然十分地感念他、感激他、感恩他!没有刘师,我也许迄今心灵还是蒙昧的;没有刘师,我也许还只是一个徒会玩弄文墨的小青年而已;没有刘师,我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地走进中国文化的世界中去。我曾经满怀着神圣的大学梦走进大学,而因为遇见他,因为他为我指明了一条承文立命的路,这梦才不致于如一般大学生那样最后悲哀地幻灭。大学时,一次,老师生日,在给老师的贺词中,我模仿了牟宗三先生的句式,写了一段话,表达对老师的感激:“载我以天命者,造化;育我以生命者,父母;启我以慧命者,刘师也!”——师恩,难忘!如果我现在在学问上、智慧上、修养上能比以前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长进,都是老师给的;没有老师,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

 

在大学,因为大一就遇见他,刘老师劝导我们读经,在他的课上,也主要是在给我们讲他所体会到的经典背后的生命义理,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周围同学不屑一顾而我却很听话地朦朦地就开始读经了,《四书》《易经》《老子》《庄子》《心经》《金刚经》《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这样一部部一遍遍素读过去。有时其他老师的课觉得很无聊,又因为要点名不好逃,我便坐在后排自己小声读着经,觉得这样生命才不会被浪费掉。而每一次听刘老师讲课,都恍如听天人说法!震耳欲聋!每一次听完,在我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哪怕是几乎同样的内容再讲,都感到有新的生命灌注在其中,充实不可以已!以致大一结束后,到大二、大三、大四,没有他的课了,但为了听他的课,哪怕冒着其他课被点名可能期末考试不好过的危险,都愿意去!那一次次的冒险,今天回忆起来,真觉得是一种明智的选择、甜蜜的享受!值得!甚至有时他的课开在另一个校区,我和我的几位师兄弟,都很乐意迢迢地搭车去就为了听他的一次课。刘老师是一位很有中国文化情怀和担当感的虔诚的在家佛教徒,有一次,他推着腿伤坐在轮椅上的他的皈依师父到大学附近的学生街散步,学生街当时已满是买衣服零食等东西的场所了,哪怕有一两间书店,也几乎没有买文史方面的书了,都是琳琅满目的大学考试用书。散步完,师父很恸情地对老师说:“刘先生,你知道吗,这就是佛经中所说的‘修罗世界’!刘先生,对此,你是有责任的!”刘老师的师父是日本人,然而他却对一个中国人说守住中国文化“你是有责任的”!老师在课上给我们讲他的这一个故事,很是感慨!我们听了,也很是感慨!“你是有责任的!”——这是师父对老师的嘱托,而在底下听刘老师讲课的我们这一班铁杆的学生,也明明感觉是老师对我们的嘱托!

 

刘老师当时给我们开有一个他一直在完善的书目,其中当代新儒家的书就占有一定比例,尤其是唐牟两位先生的书。因为他,我开始走进新儒家的世界,走进唐牟两位先生的思想天地之中。也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唐牟两位先生一直怀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对他们的人格对他们的学问,都赞叹不已!景慕不已!尤其是唐先生,更让我觉得亲切!大学时有一次重读他的《人生之体验》,忽然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接通全身!恍然觉得每一句话都是活的!都是对我说的!唐先生的深情,他的那一种仁者风度,一直都很让我感念!“世界无穷愿无尽,海天寥廓立多时!”每一次念叨起这句诗,我都会不由得就想起他,而他,就好像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背手昂然独对海天一般,他的情,也就似乎如八月浙江潮水一般,漫天漫地地向我涌来。于是有一次,便不由得从心里抖下一首诗,来纪念他,纪念我内心体会到的那一种莫名的感动:“天地有情几度春,人间独立一书生。风华未许无穷愿,直叩苍冥至死成!”仁夫,唐公!而最让我感动和痛心的是唐先生晚年为守住新亚书院的办学精神所做的一系列努力,所受到的一系列人事搅扰。新亚书院,自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求学圣地,她的校歌她的学规,每一次让我读起来,都不由得益加向往!只是时空阻绝,无缘就读!但从钱先生那里、从唐先生那里,从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的中国读书人的气度与坚贞,我却能一直感受到新亚的精神,并没有因为实体的结束而终结。“办学岂惧艰难?但有精神在,终将久大;招魂虽满苍凉,因闻木铎声,毕竟沛然!”愚曾如是作联以赞叹之!

 

大学终究是结束了!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在我快要跨出大学校门走向社会的时候,我有幸又遇到了我生命成长路上的第二位贵人,她就是孟丹梅老师。跟孟老师的因缘,说起来也是很奇妙!我本来是想考研究生的,但因为失在英语而没有考上,又恰逢那一届研究生之后国家就实行收学费的政策了,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我就没有坚持继续考,便开始谋职。

 

然而,渺渺人世,茫茫大千,我又该往哪里去呢?内心不禁萌生出一丝怅惘!这时,想到自己大学时读过不少经,而仿佛听人说这时代有所谓的“现代私塾”存在,就想这会不会“专业对口”?便网上寻找,实地了解。然而一了解,却也不禁失落!因为自己臆想中的私塾,是像古代书院那样,可以开堂讲学的,而这,也是我当时渴望的,因为我心中一直有一位榜样,他就是刘老师,我一直很想成为那样的老师、做类似他那样的事,其时我考研究生,也是为了能更好地成为另一个他、做一样的文化传承与教化之事;但现实中我所了解到的“现代私塾”却不尽如此,更多是在陪孩子读经、照顾他们的生活。然而舍此,哪里还有更契合吾心的事做呢?哪里还有供我可以继续读书渴望深造的机会呢?故还是勉求之吧!只是一味低头向人谋职,恳求别人答应,左晃右顾,别人各种条件各种眼光审视,总让我觉得难受!好像自己是摇尾乞食一般,有失读书人的尊严。最后,自己受不了了,终然拍案叫板:“这算什么?!与其在二流的学堂苟且谋生,不如自己也来创办一所一流学堂!”这一气魄出来还真不得了,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还会这么想?不可思议!但到底心安了,不再如之前那样谋职而患得患失,也开始主动报名参加读经教学的培训班,积极到网上去搜找有助于自己办学堂的资料。

 

在网上搜找资料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孟丹梅”三个字,因为之前在刘老师那里读到孟老师如何教育她小儿子读经的一篇文章,就有印象,觉得这位前辈应该不错,可以学习学习,便搜到她的一个演讲视频,叫做《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飞翔》,看完后不禁叫绝!戚戚吾心!那一种文化承担的气度,那一种鞭辟入里的阐述,真让我觉得熟悉!因为刘老师平时讲课就是这样的。而奇的是,这还没过一两个小时,就有同学问我,说她听说我想去学堂当老师,她在2010年所参加的“《论语》一百”夏令营认识的一位同学现正在深圳的鹿鸣学堂当老师,她从她这位同学那里得知鹿鸣学堂在招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去?“鹿鸣学堂?”因为刚真正认识了孟老师,所以对她所创办的鹿鸣学堂就有了向往,便要了她的这位同学张昭辉老师的联系方式,当晚也就联系上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跟张老师谈话的场景,那一种青年人之间理想与理想相互碰撞的火花,至今想起来,犹然让我心动不已!真是虽然未曾谋面,但却有相见恨晚之感!仍记得他当时说过两句话,深深打动了我的心。一是,他说:鹿鸣的老师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都是奔着共同的教育理想而来的;二是,他说:孟老师的心量很大,与其他学堂格局不同,想要把鹿鸣创办成百年学堂、千年书院。当时我就暗暗想:与其自己一个人这样孤零零地奋斗,不如融入到志业相同的大集体中共同奋斗!于是就跟张老师说:我想写一篇文章,把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我会以不低于写毕业论文的恭敬心态去写这一篇文章,望他能帮我转交给孟老师看。当时就真开始写了。写成转送后,没几天,就接到孟老师的电话。孟老师象是有意要考验我,前面先是要我马上说出至少十个自己的缺点,后面又留了两个问题让我思考,要我想清楚了再给她回复:一是,你立志了没有?二是,你的理想是什么?当时对此我并没有想得很透彻,只是若有若无的有一些概念而已。也许是心里没有底,不怎么敢回;又有时恍惚想明白了,回了但孟老师忙没空接;夹在其间不上不下,忽然渐渐感到难受。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我发现:我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一种谋职而患得患失的状态!我感到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想结束这种状态,重新积极学习,就发短信告诉孟老师,大致意思是说:我不想以功利的心求入鹿鸣,即便不入鹿鸣,我同样也会为这份志业奋斗下去的!发完,顿感清爽洒落!不想过些时,孟老师就发短信过来说,让我准备三个月的衣物,前往鹿鸣。

 

三个月,然而一晃,就已经是三年了!这三年里,我曾经热泪盈眶,因为发现自己竟然在现实中亲身触碰到一处正在兑现文化理想的场所,与自己的梦自己的心相应;这三年里,我曾经倍感温情,因为有一群如师如友如家人般的同事和我一起教学、一起做事、一起寻求生命的成长,虽现实艰难、人性驳杂,而始终不离不弃;这三年里,我曾经激动万分,因为发现大学时就已十分熟悉的唐牟两先生的学问竟在这里都有踪迹呈现,而自己又有幸得随孟老师亲至台湾叩拜两位先生的陵墓!更奇妙的是,自己竟然无意中慢慢走近法住,认识了法住,认识了霍师,在法住中得以不断学习、不断成长。想天地茫茫,缘分竟会如此奇妙?江海汇流,自己不觉已见大海!“牧羊少年”,就这样循着内心天命之声的指引,而越来越清晰地看到原来就一直深藏在自己心中的境象!

 

与法住的结缘,最初是在2014年的时候,闻名在2013年来鹿鸣的第一天因孟老师介绍就有了,只是当时心里并没有多深的印象。2013年,就跟同事经常唱着《你要感谢谁》《成长的路》等性情歌曲,看着一批批老师到香港去参加霍师的“喜耀生命”课程;在年末,则第一次到香港,参加同事们的高阶晚会。2014年6月,自己终于有幸第一次走进法住,参加“喜耀生命”课程。只是说来惭愧!当时初出社会的我,还是有点盲目自大,对霍师的书也未接触,心里满装的都是唐牟先生的理想,以及对新亚书院的向往;当时更多就是怀着对唐先生和新亚的感念,走进法住的,并没有真正认识霍师,认识法住。又因种种生活因素干扰,便没有继续马上上进阶,只有到2015年10月自己面临身心很大挫折和彷徨的时候,才又一次想到“喜耀生命”课程,好像是我的救命良药一般,迫不及待地渴望去上。果然!上完,恍如再生!进阶所学到的东西,迄今仍让我记忆犹新!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受!每一次想起进阶所学,好像力量,就开始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真妙不可言!对霍师,对法住,对“喜耀生命”课程,我开始不敢忽怠了!也便一路跟着,亦步亦趋,走到现在。

 

每一次到法住,遇人交谈,我总会不经意就想问起他们所了解的黎斯华总导师的故事,对她兴味浓厚,甚至因消息滞后错过了她的五周年纪念活动,都痛悔不已!每一次读她的书,读《未磨之剑》,觉得清馨远穆;读《我的成长》,觉得力量充盈;读《人生爱语》,觉得温柔细腻!她慢慢地就成为了我内心的一位榜样,成为了似乎与我心路相同行迹相似又已经走得比我更深更远让我敬望的一个背影。每一次唱起《别为我哭泣》这首歌,我都会不由得就想起她,都感觉不是我在唱,而是总导师在向我倾诉她毕生的心声;唱着唱着,我似乎能穿越时空看见她的一生,看见她跟着霍师读书做事的场景,看见她辛勤操劳却又很关心同人和学生的场景,看见她身患癌症痛苦异常脸色苍白却目光坚毅依然走在事业第一线的场景,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行将归去面对着她平日的战友们而眼中噙着热泪殷勤嘱托“保护老师”的场景……“毕竟空,毕竟空,毕竟人间真情何可空!”“丹心化日月,清气留乾坤!”虽哲人已渐渐远去,但那精神,但那盈溢于天地的正气、勇气、英气、豪气、清气、暖气,却益发显著!恍如就在我呼吸之间!“斯华不可复得矣,斯华之志有继之者乎?”霍师曾如是痛心地发问;而每一次读到,我内心也似乎很痛很痛!但接着就有一个声音暗暗地坚毅地砰然响起,提醒自己——“起继斯华之志!”盖天崩地摧,谁为梁柱?前贤殉道,垂志后来;砥柱中流,我辈何让!

 

法住,常常会带给我感动,带给我与深心戚戚相应的生命感受!一次次地参加法住的活动,听霍师的课,看霍师的书,一步步更深刻地透入到活动背后、课背后、书背后那一颗鲜活有力的心,感受着那一颗心,也更深读懂了霍师、法住在现实中的不易与理想之崇高、前行之刚毅。像今年会庆,看着舞台两边那一副慷慨昂扬的对联“天下将亡思炎武,斯文未丧待重刚”,看着视频中连续播放的熊十力、梁漱溟、唐君毅、牟宗三等我所熟悉、敬重的前辈们的简介,看着那动人心魄的诚剧《教不在明堂——马一浮拒聘》所呈现出来的马先生的气节,以及听着霍师在台上句句似从心腑中直直涌出的发言,听着霍师新创的沉毅悠扬的性情歌曲《古道场》《风骨》,内心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呼应与感动在暗暗地滚涌!记得在《第三代新儒家能做些什么?》中霍师说:“第三代新儒家如果真的要突破前人,有自己的建树,我以为,他的工作领域便不能以学院自限,或单从事观念层面的建构;他要走出学院,走向社会、走向生活,寻求体验,从生命和时代的存在感受中发掘资源,这样将会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对历史文化有更大的贡献。”霍师是这么说,而我也看到霍师就是这么做的;我也忽然庆幸自己三年前还好没有考上研究生,不巧的制度变革也似乎在帮助我不再去考研究生,以防我终然没有如霍师说的那样自限于学院中,而以观念层面的建构与阐释为事。奇妙的因缘,让我认识了霍师,认识了法住,也认识了作为这一个时代的读书人,最应该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一次,听霍师《论语》选读课,在课最后,听到霍师提到在今年9月份将重开中国人的读书传统,开办相当于博士程度的研修,在全世界的华人中招真正有心读书的学生,忽然内心一震!顿时精神焕发!能跟着一位明师深入学习中国文化,打通各种学问之间的界限,打通自身生命与学问的隔离,而直入文化的核心,存亡继绝,再起中国传统读书人的风范,这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吗?这不是我一直想去追求的吗?不是那样的人,做不成那样的事。越深入看霍师是如何一路走过来,听霍师的课越久,就越发体会到,成人是多么关键!“茍非其人,道不虚行!”“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我内心一直与新儒家诸贤、乃至与明末三大儒尤其是船山先生有一种似乎割不断的脐带情感,觉得我死后最幸福的事是能以这奋斗的承担的无愧的一生而去觐见我心目中最崇敬最渴望见到的夫子,觐见先圣先贤,而忝列其末,与他们共同世代魂守中国文化。然而,曾经生活的遭遇,让我感觉到自己在见识上、在心量上、在学养上,在对时代的感受上、对苍生的悲情上、对现实的担当上,都快赶不上他们了,都快出现一种越来越明显的断痕!只是在内心的感应、在文化的向往方面,还与他们暗暗共振。

 

所以,当我听到提倡儿童读经教育的季谦先生说要成为一个能应对时代汇通中西的大人才,在理上至少应要有三十万字中英文经典的背诵量做基础,即便是过了十三岁也当如此;便趁日常教学之余,开始背经,直至把《四书》背了下来。然而,背完《四书》,却已不太能沉下心再背下部经了,因为发现在我背完之后,再看《四书》,书是书,我是我,有一种对经典背后整全的人格生命透不进去的生硬感和无力感。这时,我才越发体会到霍师在今年进升班开课时对我的点拨,说读书关键是要读“入”!“‘入’不是用概念,不是用理性思考、不是用语言,而是先要有感受。(《人生的平台——专业之外》)”我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痛苦在哪里,问题解决的关键在哪里,原来是要有“感受”!我也便不再求往下背,只是更多在疏通《四书》中自己字面上不理解的句子,在一遍遍的诵读中,去感受去体贴去浸入经典文字背后那与自己的生命相关的活生生的人格与真理。只是我毕竟是读经老师,主要的精力还得放在对学生读经背经的跟进上,自己的学习时间少,也常缺乏师友在身边日日的切磋共进,尤其是明师的耳提面命。霍师在《人生的平台——专业之外》中说:“读书是需要老师指导的;特别是生命成长的书,缺乏好的老师,你是难以读入的。知识性的书可以自修,但是生命成长的书则不同,很需要过来人给你指引,因此需要好老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时,当机缘成熟,如禅宗所谓‘啐啄同时’,老师一句话就可以拨通你读书多年而无法突破的障碍。相反,如果你一直遇不到好老师,便可能要走很多冤枉路,走了一生,还不保证一定得到突破。”霍师的话,真如尖刺一般,一字一字地刺到自己内心的痛处!然而,在法住中学习越久,越感到希望就在这里,光明就在这里!“文化回归生命,读书长养性情!”这句话,真是越品越有味!能跟从霍师学习,越感到是多么地可宝贵!故我能安排开时间就尽量安排开,多去参加法住的活动,多去亲近霍师,感受如霍师这般的儒之大者、儒之通者、儒之透者,是如何读书讲学、待人做事。生命成长之学,是必须靠更成熟光明的活生生的生命,才能去开启另一个也渴望活得如此成熟光明的生命的;这一点,我越来越笃信!

 

故当读到霍师的《我为什么要办国学院?》,真不禁要感慨万千!这不就是我一直深心渴望的一直在默默追求着的标的吗?冥冥中,一步一步,好像有一条隐线在牵引着我,我也终于走到了这里!我想起了童年时家乡的鸿渐山、“同民安  朱熹书”石匾在当时年幼的我眼前闪过的场景,少年时自己一个人孤单地写旧体诗和读文史书籍的场景,青年时在大学一壁痴痴读经一壁满心恭诚振奋地赴听刘师课的场景,初到鹿鸣时发现大学就已熟悉而景仰的唐牟两先生的学问脉络竟然巧合地在这里都有呈现的惊奇心境,走进法住时发现自己敬重孺慕的唐君毅先生的人格学问的传承和心动向往的新亚书院办学精神的接续与落地在这里都不可思议地让我得以结上缘的莫名感动!

 

“天其复矣!文在兹乎!”——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平生第一次出省来到陌生的深圳,又走进有如是另一个世界的香港,却在那里发现了跟自己的深心戚戚相应的那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华文化、我华民族,已经苦了三四百年了!举目昭昭,炎黄故土,何处有真正的中国人、有真正的中国读书人?那旧日的衣冠、旧日的典籍、旧日的风俗、旧日的礼节、旧日的伦常、旧日的温情,都到哪里去了?堂堂华夏,巍峨千年,东方仁教,普润四方!而为何今天却只有在港台海外乃至日本韩国才能感受到一点昔日的气息?如此之中国,虽人种犹存、享历和平,但文化不在、精神临断,那又与亡国何异?!没有那样的文化,即难再陶养出那样的人了。国学之再立,真如霍师所说,“急不容缓”!而确实也必是要点出人的性情,活化典籍以陶养存亡继绝之人材,“培养出有风范、有品格、知进退、知行止的人物”(《我为什么要办国学院?》),国学之立,也才有意义。我还记得孟老师向我转述霍师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中国文化若还能存在,并不在于典籍,而在于还能透由这些典籍陶养出一个个活生生的顶天立地的人来!”而我也知道,其中关键,乃在得明师之指点、正法之传承。如今,明师、正法,已具在我眼前,天地与我最大的恩馈,也无过于斯啊!我,还等待什么呢?“古人一闻好老师之名,便会千里寻师,放下所有俗务,全心全意求学去。(《人生的平台——专业之外》)”古人如是,小子不才,也愿如是。

 

一九九〇年,钱穆先生逝世之时,霍师恸然问:钱先生之后,谁来继起?

 

如今,我看到,钱先生之后,霍师继起了,法住同人继起了,越来越多受法住影响的人继起了。如今,像我这样一个力虽弱但心未死的赤诚青年,也愿紧紧跟上霍师的脚步、跟上法住同人的脚步,而续棒以继起!

 

时丙申年六月初七至初九于深圳梧桐山,英杰恭笔。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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