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公主为何热衷于儒家文化？从700年前的那场“派对”说起

作者：李俊义（大连民族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来源：“道中华”微信公众号

时间：西元2023年12月21日

元至治三年（1323年）三月，忽必烈的曾孙女、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在大都天庆寺主办一场声势浩大的书画鉴赏活动，后人称之为“天庆寺雅集”。

雅集上，公主将她所藏的书画作品供在场的人欣赏，请他们为作品题跋。

现在，让我们穿越时空隧道，回到700年前的那场著名派对，了解元代文化生活的真实场景，回顾这位元代贵族女粉丝对儒家文化的追星现场。

▲祥哥剌吉。（图片来源：《国宝档案》节目截图）

01 公主的派对热闹非凡

元代文学家、翰林直学士袁桷以亲见、亲历、亲闻的身份作《鲁国大长公主图画记》，为我们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现场直播”：

集会内容典雅丰富，先是宴饮行乐，后是书画品题，多民族文人学士尽情享受着草原公主组织的这场文化盛宴。

参加此次雅集的文臣们可考者二十一人，包括曹元用、李泂、邓文原、袁桷、柳贯、赵世延等士人。这些士人具有不同身份族属，呈现出元朝多民族互动的文化活力。

▲宋黄庭坚自书《松风阁诗》局部，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此次雅集活动中展示的绘画作品，仅袁桷的记录就列出41件古书画，如《徽宗扇面》《周昉〈金星〉》《徽宗〈鸂鶒〉》《徽宗〈桃核图〉》《巨然〈山水〉》《赵昌〈折枝〉》《徽宗〈琼兰殿记〉》《苏李河梁图》《燕文贵〈山水〉》等。

▲冯子振奉皇姊大长公主命题诗，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祥哥剌吉嗜好书画且收藏甚丰，与她特殊的身份地位和她对儒家文化及书画艺术的浓厚兴趣相关。

祥哥剌吉一生多次受到丰厚赏赐，资财雄厚，超过元朝历代公主。她对儒家文化有浓厚兴趣，在当时的文艺、宗教、教育等领域很有影响力。她的绘画涉猎领域很多，包括山水、花鸟、墨竹、车马人物、鱼虫走兽等多个方面。

后人按照其收藏印“皇姊图书”，整理出一批公主收藏的书画清单：

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唐朝柳公权小楷《度人经》卷、周昉《金德星君真形图》，宋朝黄庭坚行书《松风阁诗》卷、李唐《江山小景图》、刘松年《罗汉图》三轴、董源《溪山风雨图》、巨然《江山行舟图》，元朝王振鹏《伯牙鼓琴图》、钱选《禾鼠图》等。

▲隋展子虔《游春图》局部，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宋刘松年《罗汉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元王振鹏（传）《大明宫图》局部，现藏于美国大都会美术馆。

02 诗书传家的儒学女粉丝

祥哥剌吉对儒家文化十分钟情，对孔子更是尊崇有加，有碑文记载她：“以天人之姿诵习经史，命工绘圣人像，金书懿讳于其左，居常瞻礼”。

▲曲阜孔庙大成殿。（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在中国历史上，按照习俗，热衷祭孔的大多为皇帝或者男性官员，但也有为数不多的女性，祥哥剌吉就是其中之一。

祥哥剌吉生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卒于元文宗至顺二年(1331年)。其曾祖父为元世祖忽必烈，祖父为真金(元成宗登基，追尊其父真金为皇帝，上庙号为裕宗)，父亲为答剌麻八剌(元武宗登基，追尊其父为皇帝，上庙号为顺宗)，武宗为其兄，仁宗为其弟，英宗、文宗为其侄，文宗同时还是其女婿。

▲《忽必烈画像》，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祥哥剌吉28岁时，丈夫鲁王琱阿不剌去世。她作为寡母，扶持年仅8岁的世子阿里嘉室利继承王位，管理鲁王城。其兄、弟先后承继大统，加之侄儿文宗图帖睦耳坐上皇位，因此在元代皇家公主中她的地位很特殊，曾被加封为“皇妹鲁国大长公主”“皇姊鲁国大长公主”“皇姑鲁国大长公主”。

祥哥剌吉出生时，父亲对她寄予刚毅英勇的厚望，取名为“祥哥剌吉”，寓意“狮子国王”。然而逐渐长大的公主并没有弯弓射大雕，反而继承了祖父真金的志趣，一头扎进浩瀚的儒家文化中。

真金推崇儒家文化。祥哥剌吉受祖父与父亲熏染，慕华夏绮丽之风，自幼“诵习经史”，结交了许多志趣相若的儒臣文士，与儒、释、道、医均有深深的情缘。

大德十一年（1307年）五月，祥哥剌吉之兄武宗海山即位。不久，即发布圣旨，加封孔子名号为“大成至圣文宣王”，旨在“尚贤神化，祚我皇元”。

受其兄海山之影响，祥哥剌吉以公主身份，又以封地主人自居，多次派人代表她从遥远的草原鲁王城前往山东曲阜，祭祀孔子。

在山东曲阜孔庙保留有《皇妹大长公主鲁王祭孔庙碑》《皇妹大长公主降香碑》和《皇妹大长公主懿旨释典祝文碑》等碑文，详尽记述了大长公主祥哥剌吉参与祭孔的经过。

▲《皇妹大长公主降香碑》。（图片来源：《北京图书馆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

祥哥剌吉盛赞孔子的教化之功。据碑文记载，祥哥剌吉公主表示，“先圣立言，光贻万世；明君重道，高迈百王。眷兹诗礼之庭，在我汤沐之邑。不待闻金石丝竹而起敬，盖将致肴羞葅醢以荐诚”，遂于至大元年（1308年）九月，派人前往林庙（即山东曲阜孔林、孔庙）造酒，择日致祭孔子。并发布懿旨要保持庙宇清洁、勿致亵渎，禁止侵夺孔氏后代的林木和土地。

至大元年（1308年）十二月，祥哥剌吉公主再次派人前往林庙致祭孔子，“仰祝圣上无疆之寿，以赞大长公主、鲁王之福”。

泰定四年（1327年）三月，祥哥剌吉公主派人，“诣阙里（孔子山东曲阜孔庙）致奠”。

03 给予孔子最高封号的朝代

“崇尚斯文，金帛之赐，牺牲之荐，频岁继至”，祥哥剌吉公主十分尊崇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人物。她于泰定二年（1325年）先后在全宁路、应昌路等地主持新建儒学事宜，并立《应昌路新建儒学记》《全宁路新建儒学记》二碑以记其事，给塞外带来尊师重教的清新儒雅之气。

▲应昌路遗址。（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有元一代广设书院推崇儒家文化。武宗海山加封孔子“大成至圣文宣王”的圣旨上，对孔子有高度评价：“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仪范百王，师表万世者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永惟圣教之尊。”

据统计，元代新建书院282所，修复宋代及以前书院124所，书院总量达到406所。清朱彝尊《日下旧闻》提到：“书院之设莫盛于元，设山长以主之，给廪饩以养之，几遍天下。”主张“和合”“仁义礼智信”的儒家学说，有利于维护团结统一的政治局面，有利于巩固多民族和合一体的大家庭，丰富了中华民族精神。

元世祖忽必烈因为对儒家文化的尊重，被当时的文人送以“儒教大宗师”的雅称。元代各帝王尊儒崇孔，不仅学习儒家文化，还将其作为统治政策的基本内容，恢复科举和经筵制度，设国子监，立国学监官，设奎章阁和授经郎专门为蒙古子弟讲授经书，倡导各族士子学习中华文化。

祥哥剌吉以显赫的地位和权势，学习儒家文化，派人至曲阜祭祀孔子；结交和提携一大批文人学士，收藏大批书画作品并召集文艺人举办雅集，为中华文化作出了实实在在的贡献。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