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的治世思想及其历史意义

作者：王中原（赣南师范大学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九月廿八日庚寅

          耶稣2025年11月17日

王阳明，原名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谥号文成，浙江余姚人，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和政治家，被誉为历史上“三不朽”的杰出人物。作为政治家，王阳明不但在治理社会事务方面成效显著，而且在治理的理念、方法上颇具个人特色，对大明江山的稳定功不可没。

一、王阳明治世的主要实践

王阳明治世的“试验田”主要有江西的庐陵、南赣和广西思、田地区，时间跨度前后不足四年。虽然时间短，但成效斐然。

正德五年，王阳明结束了因激怒权奸而被流放贵州龙场长达三年的屈辱经历，来到了当时的“文章节义之邦”——庐陵（今吉安），出任庐陵知县。自古庐陵虽文人辈出，但民风好讼，老百姓都喜欢打笔墨官司。诉讼原本无可厚非，可是，官司太多也贻害无穷。王阳明决心刹住这股风气。他苦口婆心劝说百姓要勤于农事，不能赢了官司荒芜了庄稼；并恢复了当时名存实亡的申明亭和旌善亭，让里老担负起教化乡民的责任，又令家长对子弟严加管束与教育。

正德十二年，随着军事上在南赣等地的胜利，如何使这些地方长治久安被提上议程。“莫倚谋攻为上策，还须内治是先声。”他于是采取三大措施：一是推行十家牌法，通过人口变化报备有效切断了山贼与村民的联络，孤立了长期作恶多端的匪徒；二是推行《南赣乡约》，实行乡民自治。乡约治理虽然不是王阳明的独创，但它颇具自身特色。三是延师兴教，办学讲学。在兴办社学方面，他倡导尊师重道，并亲自研究教育理论。在讲学方面，他开启了历史上继南宋以来的第二个书院与学术互为表里、一体发展的趋势。因此，南赣大地呈现出“礼度趋正、俗尚朴淳、事简民怡”的新气象。

广西的思、田是他治世的最后一块“试验田”。当卢苏、王受事件被抚平之后，他开始检视朝廷“改土归流”等政策的成败得失。在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他提出了“土流结合”的地方官任用政策。同时，他在南宁建起了敷文书院，派陈大章专门教授学生的礼仪，思、田地区的教化由此而繁盛。

二、王阳明治世的基本思想

作为大儒、政治家，王阳明的治世策略显然蕴含着极其深厚的哲理，有着自身严密的逻辑体系。从阳明学术思想的整体而言，其以良知学说为基础，以知行合一为道德要求，以致良知为治学宗旨，以达到“万物一体之仁”为终极目标。这一学术思想的逻辑，也是他为政安民思想的基本遵循。

人性之善，王阳明治世的逻辑起点。观念是行为的先导，良知学说就是王阳明的社会管理思想的基石。依此，他提出了“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的观点。在他看来，人之本心即是良知，且良知人人皆有，故圣贤与凡人之间并不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现实中之所以有圣贤、愚夫和不肖之人的差别，主要原因只在于物欲的遮蔽而造成本心复明程度的不同。所以，只要每个人肯在心上用功，恢复心之本体，做到知行合一，则必然能够复其良知、成为圣人。

弭盗安民，王阳明治世的基本策略。社会的治乱盛衰是由多种因素共同决定，是合力的结果。王阳明的基本观点是：“夫弭盗所以安民，而安民者弭盗之本”。他认为，一方面，平息盗匪是人们安居乐业的必要条件，是政府的职责所在，因此为政做官必定要除暴安良；另一方面，只有人民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国家才能长治久安，才能够从根本上消除“盗”产生的土壤。如何安民，他主张“财者民之心也，财散则民聚”。如果统治阶级只顾自身利益而疯狂敛财，不顾百姓死活，则民心会丧失殆尽；百姓也会因为迫于生计之无奈，铤而走险。事实上，当时南赣民变，其根本正在于人民生活的窘迫；加之地方政府和官员未能很好地安抚人民，因而导致了民变频发。可见，弭盗安民是社会管理中的一体两面，必须统筹兼顾。

因时致治，王阳明治世的基本原则。因时致治就是从实际情况出发选用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墨守成规。韩非子有言：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事宜则有功。王阳明也认为，圣人立政安民，难以预设一个不变的公式，只能随时变易、因时制宜。因时致治思想最早源自他行军作战中的“便宜行事”主张。在南赣平乱的过程中，他深感行军打仗情况瞬息万变，朝廷必须赋予将领自行决定战略战术的权力。如果将领不能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场灵活处置，很可能延误战机。正如他所言：“中只是天理，只是易，随时变易，如何执得？”从理论上，王阳明也指出，不同地域由于风土人情的差异，人与人也就具有了刚柔缓急的禀赋差异，因此天下治理必然要因地制宜、因时而异。

三代之治，王阳明治世的目标追求。治世要实现何种政治蓝图，王阳明也非常明确。他在梳理了古代政治理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超越现实的政治“乌托邦”——三代社会。通常而言，“三代”指的是中国古代的尧、舜、禹三王时期，三代也被认为是古代清明政治的典范。三代之治从其理论基础来看，是其“万物一体之仁”思想的具体化和实践化；从其具体的镜像看，三代之治是秩序井然、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社会，它由圣人统领，把天地、万物和人视为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由此观之，由“万物一体之仁”引发出来的三代之治呈现了儒家的爱有差等、以人为天地万物之心的哲学思辨。三代之治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官员同心同德为民服务，社会成员无贵贱尊卑之别，天下人亲如一家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三、王阳明治世思想的历史意义

王阳明留给后世的，不仅是功业和文章，更影响深远的是其不朽的思想。阳明先生的治世思想的历史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坚持治世要以“治心”为前提。王阳明的治世思想强调“心即理”“致良知”和“知行合一”的核心理念。他认为“心”是万物之本源，是宇宙之本体，是客观世界的最高存在。因此，“心”所体现的道理就是宇宙的最高真理。他倡导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主动追寻自己的“良知”，长期保持并不断反思、创新、进步。因此，在全社会提倡真、善、美的价值观是进行社会治理的前提条件。

二是满足人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要是治世的基础。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马克思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物质资料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基础。王阳明每对一个地方进行治理，都会注意发展当地的生产，让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的做法启示后人，保障和改善老百姓的基本生计是社会治理的基础，也是搞好社会治理的保障。

三是强调对共同价值追求的躬行实践是治世的关键。王阳明认为“良知”是“心”的本质，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所固有的道德观念和智慧。通过“致良知”，人们可以认识真理、实现内心的和谐与社会的稳定。在王阳明看来，“知行合一”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只有将“知”与“行”二者结合起来才能实现真正的知识。他强调实践的重要性，认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真正理解“心”的本质和“良知”的内涵，个体的行为才能更好地符合规范。

【本文系江西省社科规划课题“阳明心学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研究”（19ZK29）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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