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挺斌：出土简帛经部文献导论

来源：“浙江大学马一浮书院”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十月廿八日庚申

          耶稣2025年12月17日

12月4—5日，浙江大学文学院特聘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主任助理王挺斌老师莅临马一浮书院，为书院博士生及校内外语言学研究者带来“出土简帛经部文献导论”专题上下两场讲座，书院讲席教授虞万里出席讲座，来自文学院马一浮书院、古籍研究所、汉语史研究中心、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研究所以及历史学院、哲学学院的校内外师生30余人现场参加了讲座学习。

王挺斌研究员毕业于清华大学历史系/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研究方向为古文字学。在《中国语文》《文史》《古汉语研究》《语文研究》《语言研究》《出土文献》等国内外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多篇，曾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转载。著有《战国秦汉简帛古书训释研究》《〈说文〉与汉语词汇》。主持国家级社科基金项目2项、省部级社科基金项目2项、教育部基地重大项目子课题1项、古委会课题1项。曾获清华大学2018年度优秀博士论文一等奖、浙江大学第四届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优秀著作奖青年成果奖、浙江省第二十二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青年奖、浙江省语言学会第二十二届学术年会青年学者优秀论文一等奖、古文字青年学者协同创新联盟第二届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优秀成果奖三等奖等。入选浙江省“之江青年社科学者行动计划”。

王挺斌研究员首先从纵向、横向两个角度介绍了讲座总体思路、材料范围和参考书目。出土简帛经部文献主要集中于包括郭店简、上博简、清华简、安大简、北大秦简、银雀山汉简、张家山汉简、北大汉简、阜阳汉简、八角廊汉简、武威汉简和海昏侯汉简等在内的十三种材料，部分文献尚在不断整理出新，如11月29日新发布的“安大简”第三辑成果收录《善而》《哀诵》《申徒狄见周公》三篇文献，《申徒狄见周公》是否反映墨家学派思想尚未形成共识。王挺斌研究员对十三种出土材料的发掘情况、整理报告、主要内容、研究成果进行了择要讲解，推荐阅读由李均明、刘国忠、刘光胜、邬文玲等先生编著的《当代中国简帛学研究》和于茀先生的《简帛书籍叙录》等参考书籍。

王挺斌研究员依次从易类、书类、诗类主题讲述了相关出土文献的研究成果及个人心得。在易类文献中，1）吴新楚先生曾根据上博简中“不家而食”比今本多出一个“而”字，类比“不耕而获”等文句，把“不家而食”读为“不稼而食”，今本“不家食”则是“不稼食”；2）马王堆帛书《周易》之“二三子”篇中“㴋”即“渊”，用法较为特殊，据此可校读《管子·小问》中的“渊然”；3）阜阳汉简《周易》18“老妇吉，子克家”的“老”当释读为“内”，与今本“纳”同。同时，还提出了一些疑难问题供大家思考，如海昏侯汉简《易占》中的“饺某方某数”有待进一步研究。此外，王挺斌研究员还介绍了清华简《别卦》、王家台秦简《归臧》、阜阳汉简《周易》等易类文献的最新研究情况。

书类文献涵盖清华简《尹至》《尹诰》《程寤》《叁不韦》《成后》《昭后》《两中》、上博简《成王既邦》等二十三类篇文献。1）《尹至》中的“余及汝皆丧”今本作“余及汝皆亡”，“丧”“亡”是义近异文，作“丧”可能更接近原貌；2）根据肖芸晓女士的研究，由清华简《赤鸠之集汤之屋》背后划痕，可知其与《尹至》《尹诰》本合为一卷，这篇文献的性质应为书类文献，但是该篇又带有一些古小说的特征，这可以加深我们对书类文献的认识；3）清华简《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中“秉璧微信图片_20251217112148.jpg圭”的“图片”字从首、之声，据袁金平、陈剑等先生的看法，该字当释读为“戴”，此处指把圭戴在头上；4）清华简《说命》载有三篇，同于《书序》之数，虽与今本《说命》内容有异，但亦可佐证《书序》的重要性；5）《说命上》带有对贞卜辞性质的语言，可证《说命》渊源有自；6）清华简《厚父》简文背后篇题的写法与正文不同，可能有历时或共时的原因。

诗类文献包括安大简《诗经》、王家嘴简《诗经》、夏家台简《诗经》、清华简《耆夜》《周公之琴舞》《芮良夫毖》、上博简《孔子诗论》《交交鸣乌》《多薪》《孔子诗论》、阜阳汉简《诗经》、海昏侯简《诗》等十二篇文献。王挺斌研究员指出，安大简《诗经》讹字较多，如今本《诗经·小星》“嘒彼小星”中“嘒”，简本或作“李”，实当为“季”之误字，“季”“惠”“嘒”音近可通。

礼类文献包括郭店简《缁衣》、上博简《缁衣》《民之父母》《昔者君老》《天子建州》《武王践阼》《内豊》、清华简《大夫食礼》《大夫食礼记》、武威汉简《仪礼》、马王堆帛书《丧服图》、海昏侯汉简“礼仪简”等十二篇文献。1）郭店简、上博简本《缁衣》符合余嘉锡先生“古人著书，多单篇别行”之论，并可与传世本《缁衣》进行异文对读，张富海、虞万里等先生均有相关研究，其中《康王之诰》之“寡命”朱骏声等释为“少有之命”，虞万里先生最早将其读为“顾命”，意为“临终之命”，更合文义；2）清华简《大夫食礼》《大夫食礼记》分属经、记性质，可用于讨论经、传之起源发展；3）武威汉简《仪礼》虽然书法精美，但仍不乏讹字错字。陈梦家先生整理指出甲本《特牲》12中“絖（）枅，今本作纚笄”，以往研究者多从音韵通假角度解释“絖”“纚”，王挺斌研究员认为“图片”当释读为“（縰）”，“縰”字右上角之“止”原本为“少”，常省去“彳”而写为“图片图片”，而“縰”正是“纚”的异体。从该异文的研究来看，在释读古文字及秦汉文字时，通假需要有坚实字例，音韵通转不可失之过宽。

乐类文献包括上博简《采风曲目》、清华简《五音图》《乐风》三篇。其中上博简《采风曲目》中“城上生之苇”句的特殊语法，与上博简《容成氏》中记载大禹的“胫不生之毛”类似，沈培、王志平等先生均有讨论，沈培先生指出早期古代歌谣中保存有一些“生之”句法，王志平先生认为“之”为乐曲音节。清华简《五音图》的相关研究涉及“三分损益法”等，可参考贾连翔、胡其伟等先生的文章。

春秋类文献包括上博简《柬大王泊旱》《姑成家父》《昭王毁室》《景公疟》《庄王既成》《申公臣灵王》《平王问郑寿》《郑子家丧》、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郑文公问太伯》《子仪》《子犯子余》等二十六篇文献。1）于茀先生的《简帛书籍叙录》将清华简、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阜阳汉简《春秋事语》《年表》、睡虎地秦简《编年纪》、印台汉简《叶书》等归入史部，高中正先生倾向于按照《汉书·艺文志》的分类，归入春秋类；2）清华简《系年》有编年体意味，其中“乃归厉王于彻（彘）”的“归”，传世文本多作“流”，如《国语·周语上》“王流于彘”，《史记·周本纪》“厉王出奔于彘”，《国语·鲁语上》和《荀子·成相》亦作“流”；沈培先生认为因《系年》作者为王者讳，用“归”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而不必是“归”有流放义。（以上高中正、沈培两位先生的观点，均为王挺斌研究员与他们私下交流所得）

论语类文献包括安大简《仲尼曰》、王家嘴简《孔子曰》、定州汉简《论语》、海昏侯汉简《论语》、肩水金关汉简《论语》、韩国简牍《论语》七种材料。1）安大简《仲尼曰》“古之学者自为，今之学〔者〕为人”今本作“古之学者为己”，含义相同但表达略有不同；2）王家嘴简《孔子曰》“一勺浆”今本作“一瓢饮”，亦可对读；3）定州汉简《论语》“君子可选”今本作“君子可逝”，袁金平、李丽珠两位老师指出因古文字从声字可读为月（如“逝”）、元（如“遣”）二部，后世传抄者遂据己意写作“逝”“遣”，而“遣”“选”音义关系颇密切，因此造成异文；4）海昏侯汉简《论语》中有《智道》篇，亦即《知道》篇，可见“知”反而为后起字；该篇中“孔子智道之昜也”之“昜”字，目前多读作“易”；5）海昏侯汉简《论语》与今本“曾皙言志”简中的“容”与“浴”、“咏”与“”两组异文，目前仍未有定论；6）韩国有四处简牍《论语》，其中平壤貞柏洞364號简中的“柴也愚”与今本同，但定州本隶定作“（）”，郑子良先生认为，该字形似秦汉时“钱”字写法，实为“棧”字，可与今本“柴”相假借，故定州本应隶作“棧”；定州本“屡空”作“居（）空”，“”从尸、从而得声，与“屡”相去较远，故“”字有形省可能，亦有其他学者将其释读为“屚”，可与“屡”通假。王挺斌研究员强调，秦汉文字考释和战国古文字考释思路不同，秦汉文字一般都能在传世字书中找到对应之字。

孝经类文献较为残断，主要有肩水金关汉简《孝经》、地湾汉简《孝经》、玉门关汉简《孝经》、乌程汉简《孝经》、海昏侯汉简《孝经》五类材料。如开展《孝经》汇校类工作，可以参考。

小学类文献主要集中在《仓颉篇》《急救篇》二篇，主要用于识字教育，可供研究的余地不多。北大汉简《仓颉篇》保存较为完整，整理者释读时采用通假进行文句梳理。但是由于《仓颉篇》文义内部关联不大，除了最初几句，后面如何理解难以论定。

提问交流环节，在座师生围绕“曾皙言志”篇中的“咏而归”是否可读为“滂而馈”、《赤鸠》篇文献性质是属于书类还是子类进行了细致的交流讨论。

虞万里教授在总结讲话中对王挺斌研究员表示感谢，认为两场讲座系统梳理了与经学文献相关的出土材料概貌，并开展详实考释，于研究深有裨益。他指出，书院立足于经学文献研究安排五场讲座，旨在帮助大家在文字、音韵、训诂各方面打下基础，借此理解经典古籍中的因声求义、音韵通假、形讹等现象，从而切实推进经学研究。清人在考订先秦古籍经典时只有汉隶和零星古文字作证，而今天我们能见到大量出土简帛经部文献，希望大家能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经学史、经学文献和经义的研究。

本次专题讲座是语言文字系列讲座的第二、三讲。该系列讲座由马一浮书院讲席教授虞万里策划，书院领导班子支持，邀请文字、音韵、训诂领域的青年新锐学者介绍古汉语研究的基本方法和前沿动态，旨在提升书院博士生和相关专业研究者阅读经典文献、培养问题意识及跨学科思维的能力。后续讲座，敬请期待。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