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林】应该如何理解中国文化——重读《戊子岁尾雅集记盛》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16-05-13 10: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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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晓林

作者简介:黄晓林,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毕业。曾用名惠林、复斋、一复。出版有《日用常行》。

 

应该如何理解中国文化——重读《戊子岁尾雅集记盛》

作者:黄晓林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四月初七日乙未

           耶稣2016年5月13日

 


近些时候,又看了一遍刘梦溪老师主编《中国文化》的《戊子岁尾雅集记盛》一文,能有机会听到戴逸、冯其庸、汤一介、乐黛云、李泽厚、王蒙、范曾诸等名家谈论中国文化的话题,真是后学一大幸事。

 

《戊子岁尾雅集记盛》中,最后一个发言的是杨振宁老先生,他把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归结为“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密切的关系”。他还提出,“我们日常的科技,像医院看牙的椅子做得没有国外好”,而“为什么火箭可以上天,最高的科技为什么发展得不错”的问题。我倒想试着从“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密切的关系”的角度,回答一下以上提出的问题。

 

心力向内不向外

 

中国人的市场意识不强,经济行为大都不是以“利”为目的的,而中国人的价值观是重“义”不重“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就是这个道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成贤成圣是主流社会孜孜追求的道德标准,人格的完善才是人们的终极追求。不管是本土的儒家道家还是外来的最后被中国化的佛家,都不主张向外诉求,去探究所谓的外在的物质世界,而主张回向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就有“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佛家也有“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的说法,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心的反映,心灭,万物世界都随之寂灭。

 

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体悟内心的生活世界,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最后的结果就是,修持涵养之学成为最高的学问。其它的事情,尤其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经济行为,都是生活的“副产品”,不愿在此多动脑筋,甚至有不屑一顾得感觉。社会不崇尚,就没有多少人在这方面动心思,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太多的人去琢磨把一个椅子搞得特别的豪华、舒适,然后去挣大把的钱。

 

至于近年来,“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和科技的发展”,历史地看,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

 

简单适用的最好

 

从对日常生活的物品(我不太喜欢用“产品”)上来讲,中国文化里面讲简单、结实、适用,能用是第一要务。不像现在讲究时髦的过度消费主义,一件衣服能穿,遮风挡雨还不算,还要好看,还要时髦。更有甚至很多生产厂家还提出“满足人的需求为宗旨”的服务理念,煞费心机地去寻找所谓人的“需求”来满足,岂不知这种理念实际上是在无休止地纵容人的“贪欲”。

 

《道德经》里有句话:“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俭”才能长久,这就是中国人的智慧。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可持续,生活物品简单适用就不会产生巨大的资源浪费,因为任何一个物品产生从其它的再生或不能再生的资源转化而来的,越是简单结实适用,越是节省资源,成为生活垃圾的周期也就越长,社会的发展也会平和而有序。

 

所以豪华舒适,但造价昂贵消耗资源的物品,中国人知道它“好”但不去做。

 

造化从来妒太奇

 

中国有句古话“造化从来妒太奇”,对于过度奇巧而无益的技艺和制品,连老天爷都会感到嫉妒,王阳明有句话“殃莫大于饕天之功”,鬼斧神工是大自然的事,人类不要去做,一做就会出问题。你想啊!连老天爷做的事你也敢做,天的功劳你就敢偷敢去争,你这不是找死吗!《尚书·泰誓》里周武王声讨商纣王的一条罪名:“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 汉代大儒郑玄也明确提出:“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过度运用技巧去制造雕文刻镂华而不实之类的奢侈品,还有现在的声、光、电,让人目眩的广告和动辄上万元的个人消费品,都会使大众迷惑的,也是社会不安定的根源。虽然不会像有些书上解释的被“杀头”,但也应该“减损”,至少不应该大力提倡。

 

中国文化不走极端,就像曾国藩欣赏的那样“花未全开月未圆”,走中庸之路。

 

有民胞物与之心

 

中国文化尤其注重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所谓“大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不为万物主,而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还有张载的“民胞物与之心”,都是尊重对方以对方为重,这个对方不仅是人,也包括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所以,中国传统文化就一直在告诉我们,人不能有太多的物质享受。

 

精致的生活是来源于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不是在寻求外在的、肉体的感官刺激。现在,在所谓“科技”的引导下出现的产品,像高速铁路、摩天大厦、高清电视计算机、飞机大炮都是让人与大自然离得更远,还美其名曰“以人为本”,在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以满足人类的欲望为目的,以破坏大自然,牺牲其它物种为代价的。岂不知,我们人类周围的环境污染了,生态环境遭受破坏,我们人类还能好到哪里去。

 

还有,像对煤的使用,在汉代的时候,甚至更早的新石器时代,中国人就知道煤的用处,但不去过度的使用,知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都是有灵性的。现在大规模的挖掘、使用煤,也是受近代西方机械化、规模化生产的影响,是有违天道的,当下的环境污染不说,以后出现的巨大灾害更是无法想象。

 

中国传统文化走得是另一条路,她绵延而随顺、缓和而坚实、舒畅而富有情趣,作为一个中国人真是太幸运了。

 

与中国文化无关

 

制造卫星、原子弹等高端产品,其实不是中国人本来愿意做的事,是西方文化逼迫的,是应对霸权主义的权宜之计,当然也不是中国人愿意过的生活。中国人本来不愿做也不屑做这样低级可怕的东西,为什么说是“低级可怕”呢?你想想原子弹是干什么的就明白了。可是你们有了,而且还企图用来讹诈我们,我们没有办法,也要做出来吓唬吓唬你们啊,也就轻易地不情愿地做出了这样的坏东西。这与中国文化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是勉强地硬性地移植过来的。与技术的高低,所谓高科技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技术的东西从文化的层面上看都是低级的。所以说中国人是爱好和平的民族,中国文化是和谐优秀的文化啊。

 

如果非要说与中国文化有什么关系,也就是在中国文化润育下的中国人有智慧,卫星上天,原子弹落地的事都是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事情。中国人不是对这些物质的东西没有办法,而是不想、不愿、不屑对外在的物质世界使办法而已。

 

“不说清楚”的智慧

 

很多人忽视了中国文化中的一个大智慧“敢于冒不把事情说清楚的风险”。理学大家朱熹就曾感慨,佛家之所以有这么多的高僧大德出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敢于冒“风险”,什么风险呢?就是“敢于冒不把事情说清楚地风险”。

 

不把事情“说清楚”就会给别人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就不会有更多的条条框框的限制。邵康节在弥留之际说的一段话很耐人寻味,“前面路径须令宽。窄则自无着身处,能使人行乎!”更何况,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哪一件事情能够“说清楚”呢?都是“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

 

其实,像我们生活中的许多问题,就没有问得必要,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百姓日用而不知”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说不问只是这样做了,已融入中国人的血脉之中,这就是中国文化。

 

剩语

 

杨振宁老先生这样提问题,出发点就是西方文化优越,中国文化有问题,而忘记了中国文化才是中国人中国社会的根本,西方文化对中国人、中国社会来说,只是许许多多外来文化的一种。所以在这里我又一次提出自己的观点,“中学为体,他学为用”的思想。我也一直在呼吁,中国一百多年来,有一个“世纪大骗局”,就是所谓“优越的西方文化”,我们受骗的时间太长了,受骗的人太多了,真的要警惕啊! 

 

责任编辑: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