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翻悲浪，愁云任西风

——忆儒友空山兄

作者：廣毅

来源：作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时间：西元2025年5月30日

数日前，守一兄转来讯息，言空山兄于上午辞世。时吾人才至重庆，一时愕然，反复确认，才知确然如实，不禁悲从中来。今岁三月，尚与空山兄会于曲阜，把酒言欢，共议塾教话题，不意区区两月，竟至阴阳两隔。往事历历，涌上心头，一幅幅画面，闪现脑海。

吾与空山兄初识，当追溯至戊子（2008）年尚且活跃之全球读经交流网，常见兄有理法之言，启人心智，开人耳目，常赞叹之。至于初见，则在壬辰（2012）年之广州私塾会议，吾与空山兄一同受邀为主讲嘉宾，兄儒雅温和，言辞之间，情感真挚，令人敬服。再遇兄，则在甲午（2014）年之京师。时吾人与三五同道，参访兄已由“三人行”晋为“千人行”之书院。因吾之不慎，入寝室时撞及门框，磕伤头部，兄即派人带吾至周遭诊所处理，后来言及此事，吾笑言曰：“恐是千人行仍旧窄小，容不得吾人！”

 同年，“纯读包本”之风渐起，吾人因有前鉴之故，自然反对之。而兄竟投身其中，与多位同侪行走各地宣导之，扩大之，遂使此风，成席卷之势。乙未（2015）暮春，兄过曲阜，吾携内子亲往接待，后又同游蓼河公园。当时晚风习习，灯光辉映，林木葱郁，河水微波。吾人……，命之曰：蓼河夜行。时吾人恳言纯读包本之弊，并以古人塾教为据，言当代私塾教学应然之道，兄亦言辞激动，于纯读理论实践之维护，溢于言表。自此之后，理路既歧，道途亦殊，音信遂亦断绝。

戊戌（2018）年后，或言千人行书院已迁至山东德州，空山兄于读经教育亦有反思。吾人即联系空山兄索要地址，邮寄新作《曙光——走进读经新时代》予之，空山兄欣然接受。于是，中断数年之联系逐步恢复。辛丑（2021）年初，大疫之际，吾人将赴陕西榆林参访，因时间充足，至济南后，又转车至德州平原县，亲往造访。时空山兄已接手当地一小学，校园环境雅致，学生井然，此为年幼学生求学处也。复有年长学生于一职中校内教室就读。学生规模犹有一百数十人。当吾人询问学生日常课程及将来去向时，兄坦言：若家长欲学生回归体制，则集中学习体制课程；若家长欲学生就读文礼，则继续纯读包本。吾听后沉默良久，心中暗忖，教育自有其当然之理，为人师长，岂能弃其传道授业之天职，甘为搬运工，一任家长决定学生之去向乎！

壬寅（2022）年夏六月，时崇儒正值暑假，空山兄携全家过曲阜，顺道来崇儒拜访。吾人陪兄参访各处，讲述而今崇儒教学之理论实践。期间与兄交流深而切，私塾教学诸多事宜复有共识。兄言德州平原之学校已完全退出，转交他人，不再参与。此行即是诸事安顿完毕，全家经曲阜朝圣，之后将回安徽家乡，读几年书，休息休息。多年办学，庶务繁多，己感身心疲惫，当回归读书生活，之后再图将来。之后未及半年，知兄已执教于北京文礼学校，以为兄已恢复如初，重整旗鼓，再度出发。又见北京文礼之解经作业，与崇儒相似，暗喜“英雄所见略同”。未久，闻兄复回乡梓复兴塾教。

癸卯（2023）年秋，网间有名羽墨者，自称墨家之徒，发布视频，大放厥词，以证墨家之是而儒家之非，其所据多为考古之物，其言说多为诡辩之辞，吾人有心驳斥之，无奈时间、精力皆有不逮，然每闻其言，辄心中块垒难消。未久，即见空山兄匡正之论，亦由视频而迭出。观兄所论，言辞朴实，证据确凿，娓娓道来，虽不能于羽墨其人有所改易，亦足以正视听，破邪妄，扫除污垢，还儒家以本来面目。吾人私信言：空山兄近来持续力辟异端，摧邪显正，正是我欲为而无力顾及者，故大力支持！

乙巳（2025）春二月，吾人拟在曲阜召开全国私塾堂主会议，邀请空山兄，兄初言可来，未久复言身体原因恐不能来，然最终仍来参会。会议期间，兄虽辞却嘉宾主题发言，然于讨论环节，以小组代表身份，阐述了当代私塾教育三大问题，一曰本与末；再曰宽与窄；三曰大与小。本末问题所针对者，乃多年来主流私塾界在教学内容上，只重读经，忽略其他课程学习与能力养成之问题；宽窄问题所针对者，乃多年来主流私塾界只以包本三十万上书院为目标，对于不能及此者与无心就读及此者，后续安排不周之问题；大小问题所针对者，乃私塾办学规模到底如何为优，以利于私塾教学及教育目实现之问题。此三论，空山兄在数日前文礼之经典教育会议上，亦有论述。由此可见，此三论乃空山兄投身私塾教育十数年，所留下之旷世绝响，既是对之前私塾教育之反省，亦是对后来私塾教育之劝勉。思及此，不由地黯然神伤，悲痛不已。莫非是兄已完成其天命，故于此知天命之年，即魂归上界乎！

夏四月，方太杭湾书院将召开心性教育会议，在元士兄之促成下，拟设立私塾议题分会场，委托吾人推荐私塾同仁名单，吾列十数位所熟悉的办学有年，成效卓著之同仁名单，而以空山兄居首。

孰料今竟闻此噩耗，一别永诀，悲不能已，因正处异地参会，故亦未能前往吊唁。追忆往昔种种故事，辅以古人诗句，以寄哀思：

空山不见人，故友归何处！

空山新雨后，卓见再难知！

空山松子落，化作新幼苗。

空山鸟语兮，唤起百花开。

乙巳年五月初二廣毅于曲阜崇儒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