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大一統說

作者：吳笑非

來源：“尊周書院”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六年歲次乙巳四月初三日己巳

          耶穌2025年4月30日

二十年前讀過王葆玹先生的《今古文经学新论》，他把“大一統”解釋為太一之統。這個說法古人沒有，當時我亦不敢置信，但又無法分辨。今日可以做答：

1、公羊奉元為天地始

《經》：“元年春王正月。”《公羊傳》：“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歳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何注：“元者，氣也，無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又：“統者，始也，總繫之辭。天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於天下。自公侯至於庶人，自山川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正月。故云政教之始。”

又注：“政莫大於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氣，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

疏：“《春秋説》云：‘元者，端也，氣泉。’注云：‘元為氣之始，如水之有泉。泉流之原，無形以起，有形以分，窺之不見，聼之不聞。’宋氏云：‘無形以起，在天成象。有形以分，在地成形也。然則有形與無形，皆生乎元氣而来，故言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又：“《春秋説》云：‘王不上奉天文以立號，則道術無原。故先陳春，後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則不能成其化，故先起元，然後陳春矣。是以推元在春上，春在王上矣。’”

《繁露·玉英》：“謂一元者，大始也。”《王道》：“春秋何貴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重政》：“惟聖人能屬萬物於一而繫之元也。終（原註作故）不及本所從來而承之，不能遂其功。是以春秋變一謂之元。元猶原也。其義以隨天地終始也。故人唯有終始也而生，不必應四時之變。故元者，為萬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之？乃存乎天地之前（案他本無前字）。故人雖生天氣及奉天氣者，不得與天元本、天元命，而共違其所為也。故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為也，繼天之所為而終之也，其道相與共功持業，安容言乃（案乃他本作及）天地之元？天地之元奚為於此？惡施於人？大其貫承意之理矣。”

案：公羊家以“元”為大始，在天地之前，即如禮家所謂“大一”，易家所謂“太極”。

2、大一統為王發

此變“元”為“一”者，元在分之先，一為數之始。萬物皆有元命，而不能無違，待聖人開鑿乾度，制禮作樂，然後知所措手足，而得其宜也。故本原謂之元，布政則謂之一，欲有形之品，性情之人，皆歸一於此也。

3、太一為星宿，北辰之神名

《淮南子》：太微者，太一之庭也。紫宫者，太一之居也。

《史記·孝武本紀》：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

《合誠圖》：天皇大帝，北辰星也。含元秉陽，舒精吐光。其星有五，居紫宫中，制馭四方，冠有五采。中宫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

《文耀鉤》：中宫大帝，其北極星下一明者，為太一之先，含元氣，以斗布常，是天皇太帝之號也。

《易緯乾鑿度》注：太一者，北辰之神名也。居其所曰太一，常行於八卦日辰之間，曰天一。或曰：太一出入所逰息於紫宫之内外，其星因以為名焉。故《星經》曰：天一，太一，主氣之神。

4、太一在天地未分之先

《呂覽·大樂》：音樂之所由來者逺矣，生於度量，本於太一。一出兩儀，兩儀出隂陽。隂陽變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渾渾沌沌，離則復合，合則復離，是謂天常。天地車輪，終則復始，極則復反，莫不咸當。日月星辰，或疾或徐，日月不同，以盡其行。四時代興，或暑或寒，或短或長，或柔或剛，萬物所出，造於太一，化於隂陽。

《禮運》：夫禮必本於大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隂陽，變而為四時，列而為鬼神，其降曰命。疏：大一者，謂天地未分，混沌之元氣也。極大曰大，未分曰一，其氣既極大而未分，故曰大一也。

《淮南·詮言訓》：洞同天地，渾沌為樸，未造而成物，謂之太一。同出於一，所為各異，有鳥、有魚、有獸，謂之分物。方以類別，物以群分，性命不同，皆形於有。隔而不通，分而為萬物，莫能及宗，故動而謂之生，死而謂之窮。皆為物矣，非不物而物物者也，物物者亡乎萬物之中。稽古太初，人生於無，形於有，有形而制於物。能反其所生，故未有形，謂之真人。真人者，未始分於太一者也。

《說題辭》：天之為言鎮也，居髙理下，為人鎮也。羣陽精也，合為太一，分為殊名，故立字一大為天。

《莊子·天下》：關尹、老聃聞其風而悅之，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

《鹖冠子·泰鴻》：泰一者，執大同之制，調泰鴻之氣，正神明之位者也。故九皇受傅，以索其然之所生，傅謂之得天之解，傅謂之得天地之所始，傅謂之道，得道之常，傅謂之聖人，聖人之道與神明相得，故曰道德，纳始窮初，得齊之所出，九皇殊制，而政莫不效焉，故曰泰一。泰皇問泰一曰：天地人事三者孰急？泰一曰：愛精養神內端者，所以希天，天也者，神明之所根也，醇化四時，陶埏無形，刻鏤未萌，離文將然者也，地者，承天之演備載以寧者也。吾將告汝神明之極，天地人事三者復一也。

《文子·自然》：天氣為魂，地氣為魄，反之玄妙，各處其宅，守之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合於天。

《文子·下德》：老子曰：帝者體太一，王者法陰陽，霸者則四時，君者用六律。

5、異同解

自虛無、先天，至於天地、萬物，其本則一。

故無者，必含萬物之理。萬物者，必俱所本之一。

無不可強字，故以象言之。物不可遍舉，亦以象言之。

天地造分前為無，謂之混沌，而分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初見氣，即淳和未分之氣，太極是也。太始見形，兩儀是也。太素見質，四象是也。氣、形、質者，謂陰陽、四時、日月、萬物之理，而乾坤之用，消息之道，性情之命亦寓其中也。如是，聖人奉元，乃能制萬物之宜，致風雨之和也。

及天地開闢，清者為天，其無形最近太極，故後人往往以天道言太始，以元氣兼天倪。在虛無則有太極，在天則有北極，而眾星共之。北極在北，故有天一生水，而象與數成。

地道順天，而成萬物，人為靈長，共成其化。

元本虛無，天門開闢，而元氣化行，萬物滋生。

自萬物而歸本，謂之太一。天體無形，地道從之，則北極為太一。猶深取之，則天亦有道，本於太極。太極虛無，其數則一，亦謂之太一。

故各家體用象數，紛紛互用，其理可辨，其詞難詁。

以公羊家言，則元者，無形以起，有形以分，以正天端者。大一統者，天子取法於一，以施政教也。既曰以元正天，以天正王，則天有太一，元亦太一。況天子曰“予一人”，《洪範》曰“建極”，則王亦天下之一。雖然，既曰奉元於先，又自公侯至於庶人，自山川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王之正朔，則公羊之義，一者，統於天子是也。

6、奉元、一統，貴在一貫

今學者欲崇其哲學，故以政教解大一統為小，而以太一說之為大。此蓋西學疏於交易時變之理，不知貴賤無常，德在一貫也。元之氣起於虛無，而流行天地為和氣，暢通人身為元氣，故能天人感應，成生生大德也。天子之政教，布憲於四海，大比於鄉里，入使治之，出使長之，殆無愧於天命也。故元有太極，天有北辰，人有皇極，會其有極，歸於有極，然後為元年春王正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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