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民】答友人论学书

答友人论学书

作者：张新民

来源：作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五月十四日丙子

耶稣2015年6月29日

贤弟赐言，读之再三。诤友难得，而余独得之，亦天之厚意，而有以助我也。余年过耳顺，能闻责善之言，而纯出乎义，不杂以利，如天籁静音者，何其少也。今幸得闻之，又何其乐也。余得贤弟，如得魏征，忭忻之情，曷可知乎?

然仍需说者，则为余之沉潜，乃在以可言者，入于不可言者，再由不可言者，返归可言者。一如晚近章氏所谓由俗入真，由真返俗。最终则正人心、息邪说，固治道，端学术，以救此不可救之世界，而归本于寂然不动之本体。故余虽谈玄说虚，然无不验诸身心，不离生命之体验，而皆可一一见诸行事。孟子勿忘勿助之说，非妙于默识，严于慎独者，何能知之。向上一着，千圣不传。惟略可告者，大化流行，无所不覆，既无畛域，遑论疆界？惟道术既裂，知之者鲜矣。

又余虽谈玄论虚，然此时此地此人，则未敢片刻忘怀，而不能不戒慎恐惧也。故余英时氏在美国，可说“我在那里，那里就是中国”；而余在中国，则只能说“我首先爱中国，然后才能爱世界”。故中国苦难，余亦苦难；中国不幸，余亦不幸。中国尚不能爱，又曷能爱世界？囊昔陈寅恪先生尝有诗云：“群趋东邻受国史，神州士夫羞欲死。”呜呼！余每一读之，即感伤痛。盖非特文化衰颓几成沙漠，即举国求一气节之士亦难逄难遇欤！

天下无道，君子退隐。然余所欲退隐者，则非逃避苦难，躲藏不幸，推卸责任，乃不愿与无道者为伍，而混迹于率兽食人之世界。出处进退，贤达当以不能从容就道为辱；士风日坏，君子应以不能超拔出俗为耻。余虽无能，去取之间，亦当抉择，而归诸心安。庶几俯仰之间，无愧天地也。至于存一线以待来兹，直接洙泗之渊源，绝学孤诣,担当推廓，性灵烛照,再创活机，则甚有望于贤弟，而以为后生可畏耳。

怅望东隅，虽有伤晚之痛，驻足风林，复生欢愉之心。绝续之交，时穷节见。寄意明月，叩问苍天，余之心事，可昭寰宇焉。

张新民

西历二〇一三年五月廿二日晚

责任编辑：葛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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