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院物语》序

作者：邓洪波

来源：“书院研究”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十月初十日壬寅

          耶稣2025年11月29日

《古书院物语》放在案头很多天了，作者团队的田欣和责任编辑张维欣希望我作序推介。这是一部散发青春活力、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学著作，而我的建筑学知识近乎为零，因而一直不敢接受任务。但久推不脱，且困于书院情结，又因为最近也在集结古代书院版图，编纂《中国书院图志》，有些不同于平时的感觉，故而勉力而行，以应差命。

在我看来，《古书院物语》至少有以下几个特点值得读者特别注意。

第一，赓续左图右书的古代传统。左图右书为古代图书本义，后世图学废绝，有书无图几成图书惯例。图书无图，不无遗憾。清人赵宁在《岳麓书院图序》中就说：“麓以岳名，从岳也，而岳麓之离岳而独称者，以书院显也……书院可无图耶？”（康熙《岳麓志》卷一）《古书院物语》立足于书院的规划、建筑以及景观等要素，以手绘图结合影像的方式全面系统地阐述了“天下四大书院”的文人建筑特色，并深入探讨了书院木质建构以及园林景观的文化内涵。以图叙事，以图证史，有书有图，图文并茂地向读者描绘了典雅隽永、庄敬严整的书院全貌和楼台亭阁等精细入微之处，再现了文人建筑的哲学意蕴、艺术程式及风格。可以说，这是80后这一代建筑学人对古代左图右书传统的现代传承，既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又有专业的建筑艺术特色。

第二，《古书院物语》是千年学府建筑学子深切感知、品味书院的心得之作。今天，使用电脑软件绘制建筑图形，进行建筑设计，已经成为常态。本书作者以手绘图，既是建筑专业日常训练的“作业”，是基本功的呈现，更是一种体会传统建筑的实践，有庄严的仪式感，眼、手、心全部到位，全神贯注，感知、品味而成心得。她们由课堂练习的岳麓书院，推广到“天下四大书院”，脚踏实地，一一勘察，深切体会，手绘成卷，由图演绎，铺成文字，实在是难能可贵，值得钦佩！

第三，《古书院物语》是千年学府师生书院情怀代际传承的见证。帅气手绘书院的李桃，激情解说书院的田欣，认真编辑图说的张维欣，她们曾经有一个共同身份——湖南大学建筑学院的学生。李桃入学第一学期手绘岳麓书院的考察笔记，成了《古书院物语》的画稿之源，从此入迷，走向“天下四大书院”；田欣的书院情愫不仅洋溢于中国古建筑的课堂，更澎湃于重洋之外的澳洲大学殿堂，心心念念，将朋友饶敏拉入策划；张维欣在湖大七年，读本科时就是“岳麓书院讲师团”的骨干，身心洗礼，研究生转专业研习中国传统建筑。她们的书院情怀，除了岳麓书院的几年滋润之外，更深受其老师柳肃、张卫、王小保等教授的影响，而毫无疑问，这些老师们又受到他们的老师杨慎初教授的影响。杨老师是共和国时期的岳麓书院首任山长，自1979年起，主持岳麓书院的修复研究，著有《岳麓书院史略》《湖南传统建筑》《岳麓书院建筑与文化》《书院建筑》《中国书院文化与建筑》，对书院有很深的感情，卓然成一代建筑史名家。柳肃、张卫是杨老师的研究生，上述著作多参与工作，且柳肃继杨老师之后，以“岳麓书院终生守护者”全身心投入岳麓书院的修复研究。老师的老师，学生的学生，对书院的迷恋与沉浸，可谓初心不改，一代传承一代。

我不是杨老师及门弟子，但1984年7月到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工作，即受杨老师指派研究书院，并深受杨老师影响，几十年从没有离开书院的课题，以书院研究为志业，自认是杨老师的学生，与柳、张二教授有师友之谊。当初主编《中国书院建设丛书》，还请柳教授撰写《礼乐相成：书院建筑》一书。因此，我自己也是这一书院情怀代际传承中的一环。

书院是中国士人围绕着书进行文化积累、研究、创造与传播的文化教育组织。它源于唐代私人治学的书斋与官府整理典籍的衙门，在官民两种力量体系的交相加持下，成为一种文教制度，历宋元明清，有1200余年的历史，各地创建书院7500余所，深刻影响中国社会，为其教育、学术、文化、出版、藏书等事业的发展，对学风士气、民俗风情的培植，国民思维习惯、伦常观念的养成等都做出了重大贡献。明代开始，它又走出国门，传到东国朝鲜、东洋日本、南洋各地，以及越南等国，甚至意大利那不勒斯、美国旧金山等西洋地区，为中华文明的传播和当地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近代以来，因为新学、西学的加盟，它又成为连接中西文化的桥梁。

进入21世纪，书院走出20世纪近百年的低谷期，大步迈上复兴之路。在书院制度开始重回体制的当下，我们呼唤书院精神的回归。除了学术独立、自动研究、人性修养、学行并重、尊严师道、师生情笃等等之外，我们还要特别强调两点：一是文化的自觉、自信与担当。我们要有传斯道以济斯民的襟怀，以发扬光大民族优秀文化为己任，在新的形势下，再次践行宋儒的伟大抱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二是保持开放之势的同时，善待传统，既吐故纳新，又温故知新。我们应坚持传统与现代并重，既取欧美西学之长处，又重视传统经典，善用中学之精华。与时俱进，由古开新，此则正是书院制度千年常新的原因所在。如此，始能传承书院积累、研究、创新与传播文化的永续活力，建立起新的文化自信，屹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

我期待，《古书院物语》跃然纸上的青春活力，能够吸引读者用心来品读、品味书院文化的无穷魅力，并进而激活其书院情怀，投身书院建设或研究，形成更长更久的另一种形式的代际传承，让书院这一文化瑰宝在新时代闪耀更加绚丽的光彩！

是为序。

邓洪波 2024年8月3日，于长沙尖山洞见精舍。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