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鬭雞之變

孔子三十五歲的時候，即魯昭公二十五年，魯國發生了一件大事。其實這件大事是由一件小事引起的，就是鬭雞。史稱“鬭雞之變”。這件事對魯國，以及對孔子都有重大影響，所以我們須說一說這件事。

所謂鬭雞，是當時一種娛樂方式，或像今天的足球賽、排球賽之類。魯國貴族的鬭雞，都是在曲阜鬭雞臺舉行的。臺建築於魯莊公時代，也有一百多年了，但鬭的方式基本沒有改變，鬭的雙方各拿出一隻雞來。最勇猛的雄雞，都是經過訓練的。怎麼訓練的？唐朝有個叫浩虛舟的人，寫過一篇《木雞賦》，其中可以找到消息。其中有：“對勁敵以自持，堅如挺植；登廣場而莫顧，混若削成”的句子，您就可以想象鬭雞的不同凡響了。但這還不夠，鬭雞主季平子、郈邵伯為了取勝，都在如挺植、若削成的雞身上做手腳。《史記·魯周公世家》云：“季氏與郈氏鬭雞，季氏介雞羽，郈氏金距。”介就是甲，季氏在雞的羽毛上偷偷放置金甲，郈氏在雞的腳爪上偷偷套上金爪，結果互相指責就鬧翻了。

鬧翻以後，季平子肯定不想讓步，他要郈邵伯先讓步、道歉。郈昭伯不肯，郈邵伯也是魯國公族，魯孝公的後裔。魯孝公之子公子巩封於郈，其後以郈為姓，郈邵伯正是公子巩之後，當時擔任魯國的大夫。郈邵伯出言不遜，季平子怒，一舉佔領了郈昭伯的封地。另外季平子與臧昭伯也有矛盾，臧氏的家臣還囚禁在季平子那裏。但季平子不在乎。得罪兩個大夫算什麼。但季平子還得罪了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季亥公若。公若是季武子的幼子，季平子是季武子的孫子，也就是說公若是季平子的叔叔。公若的哥哥名季公鳥，季公鳥娶妻鮑氏。季公鳥死，鮑氏不守婦道，卻污告公若、公思展、申夜姑有非分之想。有人將鮑氏的誣告告訴季平子，季平子大怒，將申夜姑囚禁，打算殺掉。公若求情，說殺夜姑等於殺我公若。但季平子還是把夜姑殺死。從此公若與季平子結怨。

公若曾經多次與昭公兒子公為、侍人僚相聯繫，想通過二人去說服魯昭公，趕季平子下台。後聽說季平子與郈氏、臧氏也鬧翻了，於是積極聯絡，一起密謀于鲁昭公。鲁昭公對季平子的專權早已不满。最不滿的一件事，就是昭公二十五年，昭公祭祀魯襄公，到萬舞的時候，舞師只有二人上場。魯昭公問萬舞師到哪裏去了？原來都到季氏的私廟裏去了。《論語·八佾》：“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可能就在這時說的。也是代表魯昭公說的。公廟中只剩下兩名舞師，而季氏私廟裏卻有八佾，八八六十四名舞師。太過分了。 

窩一大把火，又有人慫恿，於是昭公出兵攻打季平子，包圍了季武子臺。季平子站在臺上求情，放出君臣和解的三個條件：季平子說，願意搬出曲阜，歸還從郈氏搶奪來的封地，鲁昭公不允許；季平子又表示願意將自己囚禁在費地，鲁昭公仍不允许；季平子又表示說，願意坐五輛車子流亡，魯昭公還是不允許。都是緩兵之計，昭公當然不同意。郈邵伯也在旁邊說：“一定殺了他。”就在這危機時刻，一個叫子家懿的人，也是莊公的玄孫，發表長篇大論，一下子使形勢出現了轉機。子家懿說：“君主還是答應他吧，政令從他那裏發出已經很久了，窮困民眾靠他吃飯的很多，做他一黨的人也很多，日落以後那些人是否出來鬧事，還不知道呢！眾人的怒氣是不可以讓它集聚的，集聚起來而不能治理，就會越來越盛；越來越盛的怒氣集聚起來，就會產生逆叛之心，產生逆叛之心情況就不可收拾了。”看似站在昭公這邊說話，其實是起到了逆轉的作用，也使季平子得到喘息的機會。士兵們也騷動起來。孟孫氏、叔孫氏也帶兵來了，他們好像受到了子家懿的影響，三家共攻昭公。郈邵伯被殺，昭公大敗，帶領臧昭伯、子家懿等逃到齊國，請求齊景公幫助。

開始齊景公還是很客氣的，他讓昭公住在齊國，並準備把莒國以西的土地封給昭公，奉送二萬五千戶作為食邑。並且還加了一句：“寡人將率領敝邑的軍隊跟隨執事，聽從您的命令，君王的憂慮就是寡人的憂慮。”昭公很高興。又是這個子家懿在旁邊說：“上天所賜的爵位不再降給君王了。上天如果福佑君王，也不會超過周公，給君王魯國就足夠了。失去魯國，而帶領兩萬五千戶做臣子，誰給君王復位？況且齊國國君不講信用，不如及早到晉國去。”昭公不聽從，臧昭伯要跟隨昭公的人結盟忠於昭公，他有說一大堆話不參加結盟，動搖人心。昭公沒有接受齊國的食邑，齊景公又奪取魯國鄆邑，讓昭公長住在那裏。有人認為昭公之奔，是由“鬭雞之變”引起，也沒有說錯。但應該說，季平子叔叔公若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同時子家懿的出謀劃策，意氣用事，也起了一定的反作用。

魯國的鬭雞臺，臺沒有了，土坮子還在，在今曲阜校場路林業局院內。坮子八九尺高，上面長滿了楝樹杏樹，下面有一塊石碑，是曲阜市政府樹立的。經常有讀書人去看看，想一想鬭雞場面，以寄託懷古之幽情。

昭公求齊景公，齊景公準備護送他回國。季平子知道了消息，便派大夫申豐、女賈去齊國賄賂齊大夫高紇、子將，承諾給他們粟米八萬斗，要他們想辦法阻止魯昭公回國。高紇、子將便向齊景公說：“魯國自從昭公奔齊後，出現了很多怪異的事情。先是宋元公為昭公到晉國求情，結果死在半路；後來叔孫昭子請昭公回國，也無病而終。不是上天拋棄了魯昭公，就是魯昭公得罪了鬼神。請君主不急，再等等看吧。”齊景公聽從了二人的意見。

魯昭公在齊國苦苦等待。可憐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齊國對待他越來越冷淡。昭公二十九年，齊景公派高昭子看望魯昭公，高昭子稱昭公為主君。當時大夫稱主，魯昭公認為齊景公侮辱自己，一氣之下，就前往晉國，晉讓他住在乾侯。乾侯位於今邯鄲市成安縣東南。當時魯國弱小，西面的晉國、南面的楚國都是大國，魯國夾在其中，不得不時時討好二國的君主。當時晉國國君是晉頃公，看在多年交情份上，他收留了魯昭公。第二年晉頃公死了，其子晉定公立，打算護送昭公回國，范獻子馬上對晉定公說：“如果召見季平子而他不來，那就說明他不像臣子了。”晉定公召見季平子，范獻子馬上把消息告訴了季平子說：“你一定來，我擔保你沒有災禍。”范獻子是得過季平子的賄賂的，季平子於是來到晉國，和晉國荀躒在適歷會見。荀躒說：“寡君派躒問您，什麼緣故趕走國君?有國君不事奉，周朝有一定的刑罰。您還是考慮一下!”季平子戴著練冠穿著麻衣光著腳前行，俯伏而回答說：“事奉國君，這是臣下所求之不得的事情，豈敢逃避處刑的命令?君王如果認為臣下有罪，請求把臣下囚禁在費地，以等待君王的查問，也唯君王之命是聽。如果因為先臣的緣故，賜臣下一死，而不斷絕季氏的後代，這是君王的恩惠，死了我也不忘大恩大德。如果能夠跟隨君王回國，那麼本來就是臣下的願望。怎麼敢有別的想法?”全是范獻子告訴他背誦的。

夏季四月，季平子跟隨荀躒到乾侯。子家懿說：“君王跟他一起回去，一次羞恥不能忍受，終身的羞恥反而能忍受嗎?”荀躒以晉侯的名義慰問昭公，並且說：“寡君派躒以國君的名義聲討季平子，季平子都接受，君王還是回國吧!”昭公說：“君王賜惠照顧到先君的友好，延及到逃亡人的身上，準備讓我回去掃除宗廟以事奉君王，但就是不能見那個人。我要能見那個人，有河神為證!”那個人當然是指季平子。荀躒捂上耳朵而跑開，退出去告訴季平子說：“君王的怒氣沒有平息，您姑且回去主持祭祀。”子家懿說：“君王可乘一輛車進入魯軍，和季平子一起回國。”昭公想聽從子家懿的話，跟隨荀躒的人極力阻止，昭公就沒有能夠回國。三十二年的十二月，即公元前五一零年，魯昭公在乾侯去世，終年五十一歲。《春秋左傳》的昭公紀年，到此為止。

就在魯昭公奔齊後不久，孔子也到了齊國。史書沒有記載孔子為什麼到齊國。但只要稍加揣摩，就會知道孔子到齊國與昭公有關係。昭公是魯國的君主，竟被自己的臣下放逐，這是違背天理和倫理的。孔子豈能熟視無睹。何況昭公對孔子很器重。從賜鯉開始，到邀請陪客，以及擢拔自己擔任儐相，一直都很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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