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傳

张俊纶 撰

作者授权儒家网发表

西元2025年12月3日

四、辦理母親喪事

孔子十七歲那年，顏母不幸病逝了。顏母死的時候，還只有三十三歲，屬於英年早逝。這對於孔子來說，是多麼令人傷心的事。孔子為母親辦理喪事，致哀盡禮，恭謹周到。他把母親靈柩暫時淺葬在魯城東門外，所以《檀弓》說“蓋殯也”。姚鼐《惜抱軒筆記》解釋殯說：“古人殯亦掘坎，而其上畢塗，與葬相似。此亦正如今人之浮厝耳。故見之者以為葬，待訪之父墓而後合葬。”姚鼐說得很清楚，孔子之所以暫時殯葬，是要按周公的禮儀，把母親和父親合葬一起。《詩》說：“死則同穴”，這是人生最理想的歸宿。

但孔子不知道父親的墓地在哪裏。古人的墳墓不封、不樹，也就是不堆土，不栽樹，是沒有標誌尋找的。於是孔子到處去打聽。打聽的時候，他把母柩殯在半路，一個叫五父之衢的地方。《左傳》有四個地方提到五父之衢，《禮記》、《韓非子》也提到了五父之衢。意思通往五處土丘的一條大道，據南昌大學國學院院長程水金先生考證，父通阜，土丘的意思。五父之衢位於闕里與防山的直線上。《太平寰宇記》載，五父之衢位於曲阜縣東南二里，楊伯峻《春秋左傳注》說位於東南五里。五父之衢的兩邊就是墳地，襄公十一年，即公元前五六二年，季武子想在魯國建立三軍，由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各領一軍，曾與三桓在這裏盟誓祭神，詛咒不守盟者。據曲阜史家孔令和先生考證，五父之衢就在今天曲阜古城村北顏林位置，南去季武子臺不到二里。因顏母曾殯此，其顏氏後人字墓而旁居，視為榮孝，便形成顏子店；其後世多葬此，載封載樹，便形成了顏子林。惜文革毀於一旦，千年柏樹砍伐時香溢十里，烏鵲繞樹三匝，鴟鸮哀鳴如雨。

孔子打聽了很久，終於有一位老太太對他說，她的兒子知道乃父的墓地。老太太兒子的名字，《檀弓》作鄒曼夫，《史記》作輓父，是職業抬棺人的意思。孔子找到輓父，果然是他曾為父親抬棺下葬。輓父把墓地的具體位置告訴孔子。墓地的位置在防山之陰，今曲阜市以東二十六里處，現在地名叫梁公林。因為叔梁紇字梁。孔子把殯葬在五父之衢的母親靈柩，按葬禮運往父親的墓地，進行合葬。合葬之後，孔子命人在坟墓上加上高四尺的封土。孔子先返，下了一場大雨，修墓的人好久纔回去。孔子問他們說：“你們怎麼回來這麼遲？”那人說：“雨大，墳墓崩塌了，我們修好了纔回來。”孔子好半天沒有說話，後來大哭說：“我聽說，古人不修墓，我違背古制，致使墓崩，所以痛哭。”

居喪期間，孔子在外面搭建了一個臨時草棚，居住在裏面，《禮記》叫倚廬。在倚廬裏，孔子寢苫枕塊，睡在柴草上，枕在土塊上，疏食水飲，不食菜果。說話呢，非有關母親的喪事不言語；做事呢，非來吊唁者不接待。合葬了父母，他纔把倚蘆的門楣用柱子支起來，纔與人並立說話。有人來吊唁，他站在吊唁者身後拜謝，然後到母親靈柩前哭踊。孔子身著喪服，眼有淚痕，面容癯瘠，一片孝心都是從內心湧出。但跪拜哭踊，進退周旋，應對揖讓，又完全合乎禮儀。左鄰右舍，親朋好友，見過之人，無不誇讚。這個年方十七歲的少年，表現得如此得體，如此雍容，如此感人。

這時候發生了這樣一件事：魯國的季氏在季武子臺設宴招待士族。魯國的魯桓公有四子，嫡長子一族為魯公，次庶子一族為孟孫氏，三庶子一族為叔孫氏，四嫡子一族為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又稱三桓，皆擔任魯國的上卿。季氏為司徒，叔孫為司馬，孟孫為司空。三桓中因季孫氏是嫡出，身份貴重，故其勢力最強。季孫氏此時掌權的是季武子，身體已經非常虛弱。其子季悼子已先他而去，所以這次主持宴會的是孫子季平子。季平子招待士族，有在士子們面前亮相的意思，也有籠絡士子人心的意思。

孔家是士族。既然季氏招待士族，孔子當然得去參加。他正在服喪其間，按禮儀要戴上服喪的標誌。於是孔子腰間抹上白布帶，去參加季氏的宴會。但剛到門口，就被季平子的家臣陽虎攔住了。攔住了還不算，陽虎用極其蔑視的語氣說：“季家招待士，又不是招待你，你來湊什麼熱鬧？”孔子看他一眼，停住腳步，沒有回答，平靜如水。屋內的季平子也沒有出來打一聲招呼。孔子就回來了。

季武子臺遺址在今曲阜古城村西。原是古奄國故都，地勢高敞，土質堅硬，今雖為田，磽確如鐵，水不滲漏，蹴不為泥，難生禾稼。臺中原有大井，井之四沿，以磬石為井瓽，構築堅牢。後井為後人所填，井瓽磬石散佈四野。完正者為人所取，未完正者，小路草叢間歷歷可見。我曾至那裏憑吊。我告訴孔德朋村長說，孔子曾來此臺二次。一次是來參加宴會，二次是定公十二年，公山不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攻臺，當時定公及三桓都在臺上，孔子時為大司寇，乃親率申句須、樂頎衝上前去迎戰費人，費人大敗。孔子兩次至季武子臺，為臺增色。我告訴村長可先立碑，陽面為季武子臺遺址六字，陰面作記。記文告訴後人這裏就是季武子臺遺址，孔子曾兩次來到這裏。

這個陽虎字貨，虎有刑殺威猛之意，貨通化，有教化之意，名字一陰一陽，一剛一柔，體現了為政的刑德交融之道。從名字看，這人就是一個很有來頭的人。《論語》裏有《陽貨》之章載有陽貨想孔子去拜見他，而孔子不去，於是他就送給孔子一頭小烤豬。按當時的禮節，一個士子接受了大夫的餽贈，當去大夫家回拜。孔子趁著陽貨不在家去回拜，誰知正好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陽貨。陽貨仍然是季平子的家臣，季氏把持魯國的權柄，而身為家臣的陽貨卻把持季氏的權柄，是孔子所說的“陪臣執國命”，是違背天道的。他想要孔子去幫助他，孔子當然不會同意。但孔子拒絕的言辭十分委婉，無懈可擊。

父母之喪滿一年叫小祥，滿兩年為大祥，皆有祥祭。當時孔子還只有十八、九歲，卻把祥祭禮辦得雍容得體。《檀弓》記載說：“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意思是說，在為父母祥祭後心情悲傷，五日後彈琴還彈不成調子，十日後吹笙，纔勉強能吹成曲調。因為孔子還沉浸在祭祀父母的悲哀中。

可以告慰孔子的是，現在尼山對面，有一座小山叫顏母山，顏母山下有一個小村莊叫顏母莊，顏母莊內有一個祠堂叫顏母祠。有甬道，有大門小院，有圍墻。大門是灰瓦硬山頂，祠堂也是。小院開門是一道影壁，影壁後面就是三間祠堂。祠堂中間有一塊大石碑，中間大書“有周故孔夫子外祖顏府君祠”十二個大字，上款下款寫立碑時間立碑人，時間是明弘治六年，一四九三年，已經五百多年了。外祖顏府君，應該是指孔子的外祖父，那個同意把女兒嫁給叔梁紇的人。他留給後人的，只是和女兒徵在的幾句對話，但卻溫潤人心，令人至今動容。現在都把祠堂叫顏母祠，沒有叫顏府君祠。既有此祠，且能保存至今，說明政府民眾對顏府君是尊重的，愛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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