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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纶作者简介:张俊纶,字如水,号荆南楝翁,生于西元一九五七年,湖北荆州人。曾任《文思》杂志主编,《荆江文学》主编,现任阙里书院文言写作班教授。居武汉时为武汉大方学校国学教席,同时延聘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兼职教授,教授文言写作。主要著作有《文言寫作教材》《文心雕龍新注》《詩經譯註》等二十余部。 |
十三、任大司寇
孔子擔任中都宰以後,政績明顯,民眾歡喜,而貴族不滿,因為動搖了他們的利益。於是他們作歌謠說:“麛裘而韠,投之無戾。韠而麛裘,投之無憂。”麛裘,就是用麋鹿皮縫製的白色裘衣,為當時常見的民用之衣。意思是說,穿著日常麛裘,卻配朝祭的蔽膝,拋棄他無罪;配著朝祭的蔽膝,卻穿著日常麛裘,拋棄他無罪。意思是說孔子出生卑微,加以嘲諷。
但孔子的成績擺在那裏。孔子擔任中都宰一年之內,男女長幼懂得禮節,各自按照規範行事;魯國器物製作注重實效,而不僅僅在其雕飾外觀的美麗;葬埋用四寸之棺、五寸之槨,不逾越禮制。民風大變,路不拾遺。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魯國的君子之道,已然可見。
於是定公再提拔孔子擔任小司空。中都宰是地方官,而小司空進入到了貴族中央政權。大司空是孟孫氏世襲的官職,小司空相當於助理之類。孔子任小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五土,指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平地,孔子因地制宜,按時按節,種上不同作物。這在當時屬於十分進步的農耕思想。
在小司空任上,孔子還做了一件事,就是把昭公墓葬和魯國先公陵寢連在一起。魯國先公墓俗稱魯九公墓,在今山東汶上縣南旺鎮十里閘村西。定公元年,昭公靈柩移回魯國,季平子將其葬於魯國先君陵寢以南,不葬同一區域,是一種貶斥行為。孔子派人挖溝,把昭王的陵墓與先王的陵墓連在一起。孔子對季桓子說:“令尊以此羞辱國君,卻彰顯了自己的罪過,這是破壞禮制的行為。現在把陵墓合在一起,可以掩蓋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季桓子當然無話可說。
定公十年,魯定公毅然決定,由孔子擔任大司寇。
《符子》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說魯定公欲任命孔子,打算去征求三桓的意見。史官左丘明知道了,就對定公說:周地有一個人,喜歡穿裘皮衣服和享用珍饈美味,他於是和狐狸商量怎樣剝取它們的皮,和羊商量怎樣割取它們的肉。話還沒有說完,狐狸就成群結隊逃到深山中,羊也呼朋引伴躲進了密林裏。因此這人十年沒能做成一件裘衣,五年也沒能備齊一隻羊。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的謀劃對象錯了。左丘明的意思是,您打算任命孔子,卻去詢問三桓,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大司寇,是魯國貴族中央政權中和三卿司徒、司馬、司空並列的官職。《韓詩外傳》載其命辭曰:“宋公之子,弗父何孫,魯孔邱,命爾為司寇。”這是周王的命卿之辭。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孔子的官位是周天子親自任命的,是卿大夫,與三桓是一個等級。
孔子擔任大司寇後,魯國一些不遵紀守法的人迅速改弦易轍。羊販子沈猶,每次都把羊吃飽喝足以後再拿到市場上去賣,現在不敢了。公慎氏的妻子不守婦道,他原來不聞不問,現在趕緊離婚了。還有一個叫慎潰氏的人,生活鋪張浪費,極其奢侈,現在害怕懲罰離開魯國了。還有賣羊羔的賣牛馬的,都不敢弄虛作假亂隨意漲價了。孔子還沒有執法,就靠名氣和威望,就讓整個社會風氣為之一變。
大司寇的主要職責是聽訟,即審理案件。過去審理案件,都是辦案者根據個人經歷個人見解進行判案,主觀成份很大。孔子則一反常規,他在判案之前,先找對此案熟悉的人談話,反復征詢意見。等到大家的意見完全發表以後,他纔斟酌眾議,而後做出較為合理的裁決。因此判斷的案件都十分公允。
有一個案子,是父親告兒子不孝。孔子把他們關在同一間牢房裏,過了三個月也不判決。後來父親願意撤訴,孔子就把他們都放了。季桓子很不高興,說:“大司寇欺騙我。從前他曾對我說過:‘治理國家一定要以提倡孝道為先。現在我要殺掉一個不孝的人,來教導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嗎?司寇卻又赦免了他們,這是為什麼呢?’”
冉有把季桓子的話告訴了孔子,冉有擔任季桓子家臣。孔子歎息說:“唉!身居上位不按道行事而濫殺百姓,這違背常理。不用孝道來教化民眾而隨意判決官司,這是濫殺無辜。三軍打了敗仗,是不能用殺士卒來解決問題的;刑事案件不斷發生,是不能用嚴酷的刑罰來制止的。為什麼呢?統治者的教化沒有起到作用,罪責不在百姓一方。法律鬆弛而刑殺嚴酷,是殺害百姓的行徑;隨意橫徵暴斂,是兇惡殘酷的暴政;不加以教化而苛求百姓遵守禮法,是暴虐的行為。施政中沒有這三種弊害,然後才可以使用刑罰。《尚書》說:‘刑殺要符合正義,不能要求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斷案不是那麼順當的事。'說的是先施教化後用刑罰。先陳說道理使百姓明白敬服,如果還不行,就應該以賢良的人為表率引導鼓勵他們;還不行,才放棄種種說教;還不行,才可以用威勢震懾他們。這樣做三年,而後百姓就會走上正道。其中有些不從教化的頑劣之徒,對他們就可以用刑罰,這樣一來百姓都知道什麼是犯罪了。《詩經》說:‘輔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這些,就不必用嚴刑峻法,刑法也可擱置不用了。當今之世卻不是這樣,教化紊亂,刑罰繁多,使民眾迷惑而隨時會落入陷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來控制約束,所以刑罰越繁盜賊越多。三尺高的門檻,即使空車也不能越過,為什麼呢?是因為門檻高的緣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負載極重的車子也能登上去,為什麼呢?因為山是由低到高緩緩升上去的,車就會慢慢登上去。當前的社會風氣已經敗壞很久了,即使有嚴刑苛法,百姓能不違犯嗎?”這些話記錄在《孔子家語·始誅》、《荀子·宥坐》、《韓詩外傳·三》等典籍裏。
所以孔子說:“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論語·堯曰》)
意思是說:“對百姓不加教化就去殺戮就叫虐;不加訓誡就要看到成績就叫暴;發佈政令遲緩,到期又不寬假,就叫害人。”孔子對用嚴刑峻法鎮壓百姓尤其深惡痛絕。所以孔子又說:“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論語·顏淵》)意思是說:“還有審理訴訟,說明我與人差不多;我的目標是要想辦法達到,使訴訟的案件完全沒有。”
但我們這理一定要注意到一個詞,就是執法寬舒的對象,是貧苦的百姓,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百姓,不是指官員。官員受過教育,知法犯法,應該受到懲處甚至制裁。後面我會寫到孔子殺少正卯。殺少正卯與孔子提倡仁愛,寬恕百姓並不矛盾。
孔子任大司寇,名義上雖和三卿一樣位列上卿,但辦事卻要向居上卿之位的季桓子匯報。有一次,孔子去見季桓子,不知為了什麼,季桓子不高興。大概事情沒有辦成,所以孔子又去見他。孔子弟子宰我對此不滿,他對孔子說:“從前我曾聽老師說過:王公不邀請我,我不去見他。'現在老師做了大司寇,日子不長,而屈已求見的事已經好多次了。難道不可以不去嗎?”孔子答道:“不錯,我曾講過此話。但魯國‘以眾相淩,以兵相暴'的不安定局面由來已久,而負責的當局不去治理,必將大亂。危亂的時局需要我負責辦事,我能躲開不去辦嗎?”孔子這種對事認真負責而屈己對上的精神,是難能可貴的。但從這件事也可看出季桓子的傲慢,以及孔子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的屈從。二人齟齬已經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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