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甫吟》解
作者:张俊纶
来源:作者赐稿
梁甫吟 李白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
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
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
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
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
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入门不拜逞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壶多玉女。
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
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
白日不照我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
“猰貐磨牙竞人肉,驺虞不折生草茎。”
手接飞猱搏彫虎,侧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
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梁甫吟,声正悲。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
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𡸣屼当安之。
《梁甫吟》,为比肩李白另一名作《蜀道难》者,仙风道骨,神逸飞扬,历来为人颂美。然其中多句,今之鉴赏者未能正解,致使全诗扞格难通。余今试解之,以求教于师友,实怀延伫之诚也。
梁甫吟,古老葬歌,悲苦之极也。诗人以《梁甫吟》为发端,抒发苦楚,谓苦楚不知何时解脱,转而奋飞而起。接下用姜子牙、郦食其故事激励自己,一老迈、一落魄狂客尚能有所作为,余何不行动耶?至此训解非难。下则难矣。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
此五句实写诗人欲干明主之时,立于阊阖外所见所闻也。盖雷振于外,谁不闻也?明主即帝。时帝与玉女投壶玩乐,本司雷之雷神,竟置人间不顾,公权私用,为帝之玩乐助兴。以雷为掌,掌为投壶,大笑不已。只见天地之间,电光闪烁,时而阳光照耀,时而晦冥风雨,倏烁晦冥,应为倏烁倏晦冥,承前省一倏字。此风雨雷电,应为人间而发,而雷神却为帝与玉女玩乐而发。人间之疾苦冷暖、旱魃水潦、风调雨顺、禾登有秋,雷皆置于脑后,不与闻问。不干正事,以阿匼逢迎为事,雷之形象也。雷则天帝身侧,手握重权之臣无疑。
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
白日不照我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
阊阖,天门也。诗人见雷神之作为,甚恚,欲叩关而入,而天城九门皆不可通,乃以额扣关。守门者大怒。且将叩关者所求报告天帝。白日代指天帝。天帝并不理解诗人为国效力之赤诚,反而认为国安无事,群臣忠诚职守,无须诗人效力。“杞国无事忧天倾。”应有引号,盖天帝之语也。而实际情况何如也。
“猰貐磨牙竞人肉,驺虞不折生草茎。”
此句有引号,乃诗人语也。谁管事耶?猰貐磨亮牙齿竞食人肉,驺虞则贪图安逸,不折生草,对世事漠不关心。猰貐,食人兽,谓喻盘剥人民之酷吏,驺虞,不折生草兽,喻沉浸于生死轮回、不问世事之道释信徒。时朝廷好道释者多矣。训驺虞为诗人本人,非是。盖此处猰貐、驺虞对举,故当同属一类也。如驺虞谓诗人,则下之“手接飞猱搏彫虎,侧足焦原未言苦”,又是谁人?此二句方为诗人之形象。武艺高强,胆识过人。焦原为莒国一巨石,下则万丈深渊,无人敢近。诗人敢侧足其上,其胆量可知。
然而“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在此无道之世,智者皆如蘧伯玉,邦无道则卷而怀之矣,所剩下皆愚昧之辈。愚者不能识人,虽诗人文武双全,而愚昧之人轻之,以为不屑一顾,不值重用。然不用诗人之后果出现矣。
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如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之勇士,皆被奸诈之徒设计谋害,如剧孟之义士得不到重用,所以国家处在危险之中。即使周亚夫再世亦无可救药。于是诗人哀叹,复高歌当哭:
梁甫吟,声正悲。
复又安慰自己: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
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𡸣屼当安之。
张华之干将终将与莫邪会合,化而为龙;文王、姜子牙亦将君臣会合,风云际会。权用历史典故安慰自己,亦无可奈何也。诗溘然结束,然而诗人悲愤之情,仍余音绕梁,久久回响。
是诗写作之年,我认同管士光先生《李白诗集新注》之见,当作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前后,时作者初入长安,因一事无成,失意而归。非唐玄宗天宝三载(701)“赐金放还”之后。盖于我欲攀龙见明主、阊阖九门不可通二句可见也。赐金放还之后,写此二句,真不可通矣。
尚有二词,一风期暗与文王亲之“风期”,注家训为风范、谋略,非是,盖与诗之豪气不伦也。风期,用汉高祖大风起兮,君臣会合之意也。诗之杪有“风云感会起屠钓”之句可证。我欲攀龙见明主之“攀龙”,非乘坐天龙,乃干天帝之意也。诗人于困穷潦倒之际,何处得龙座乘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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